伊莉討論區

標題: 艾佟 - 市井嬌醫【單】 [打印本頁]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標題: 艾佟 - 市井嬌醫【單】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3 07:52 PM 編輯

【小說封面】
[attach]133497741[/attach]

【內容簡介】
爹說,最近好像總有野貓三更半夜溜進府裡玩耍,
李安然很心虛,知道衛容淵夜闖她香閨的事被老爹發現了,
話說她也是萬般無奈,人家堂堂「衛門」少當家,
武力值高超,還辦著皇差,自然是想去哪就去哪,
她區區一個小大夫怎麼阻止得了,況且……她也不想阻止!
人家顏值高身材好,又多次救她於危難中,
除了一言不合就撩人之外,用心準備她的及笄禮更是太犯規,
根本就是她的理想情人,讓穿越前後兩輩子都單身的她招架不住,
她幫他醫治重要證人,賣給他麻沸散方子,每次鬥嘴都是又氣又甜蜜,
兩人從陌生到了解,早已認定彼此是對方的唯一,
只是他要查的案子跟她爹隱瞞多年的祕密有關,
她爹看他萬分不順眼,勒令她離他遠點,
夾心餅乾實在太難做,她還是好好做她的小神醫吧……
衛公子,未來岳父的刁難你自己扛著啊!

【出版日期】    2020/4/8

【出版社名稱】新月

【書系及編號】 藍海E84901

*1.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
*2.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版權為原作者所有。
*3.支持原作者,請購買正版。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4 04:14 PM 編輯

【第一章】 對門鄰居回來了

        宛若紅寶石般的石榴越過牆垣,飽滿得教人想剝開來,將那一顆顆晶瑩的果實放入口中,甜而帶酸的滋味瞬間盈滿口腔……李安然忍不住嚥了口口水,比起直接食用,她其實更愛石榴酒,微醺的果酒帶著獨特的香氣,不容易醉人卻又教人為之醉了。

        「杏兒,請福伯幫忙搬梯子……呵!」李安然看到話還未落下就擺好的梯子、大竹筐,還有站在旁邊一臉求表揚的杏兒,只能嘿嘿嘿的傻笑,可想而知,她的記錄輝煌,看一眼就知道她接下來有何反應。

        「姑娘,還是我來吧。」雖然知道白費唇舌,杏兒還是非說不可,這是當奴婢的責任啊。

        「廢話少說,抓好梯子。」她不怕摔,但可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出醜,好歹掛了一個小神醫之名,不好不愛惜羽毛。

        「是,姑娘慢慢來,別……」杏兒看著轉眼已經爬到頂端的李安然,嘴巴還張開著,姑娘是不是猴子精變的?

        李安然坐在牆頭上,一眼望去全是紅寶石……不是,是石榴,突然間,彷彿可以聞到空氣中一股微醺的果香……真是太幸福了!

        「姑娘,妳別晃來晃去,小心掉下來。」即便上頭的人是個「慣犯」,從來不懂得安分,杏兒還是看得小心肝差點招架不住。

        垂下螓首,李安然對著某人的噸位搖頭,「我就是掉下去也壓不扁妳。」

        杏兒聞言一僵,這是重點嗎?

        「別緊張,我是老手了。」

        杏兒苦笑,是啊,姑娘是老手了,可是難道不能少一點驚嚇嗎?

        李安然不再廢話,動手採摘石榴,很快一個大竹筐就滿了,她讓杏兒回去找福伯幫忙,將大竹筐送回去,清空了再送過來,而她再接再厲,深入腹地,努力的採摘,目標是半日之內將目光所及的石榴都搬回家,然後全心投入釀酒……不不不,晚上還有另外一個地方,明日再專心釀酒。

        半日之內,她順利完成任務,放眼看去不再有石榴的身影,太有成就感了,可是滿心歡喜正要下來的時候,正好對上小正太李文暄的視線。

        「你……怎麼在這兒?」李安然很努力的擠出討好的笑容,無論如何不會承認她面對這個小屁孩有著莫名的壓力……開玩笑,她比別人多了一世的經歷,還大他快十歲,怎麼會怵他?

        「妳不是三歲小孩了,也不怕別人笑話妳。」李文暄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完全不像五歲孩子。

        李安然不自覺縮了下脖子,嘀咕道:「除了你,誰會笑話我?」

        「若非我們家位於巷尾,妳的行徑早就傳遍了。」

        怎麼有一種被人家當成小偷的感覺?李安然不服氣的撇了撇嘴,「陳伯親口答應我,只要我有本事,這些石榴全是我的。」

        「妳的本事確實不小,爬牆爬到翻進人家府裡。」李文暄不以為然的道。

        這顆包子真是討厭,為何他的重點不能跟她一致?李安然微微揚起下巴,得意洋洋的道:「我一直待在樹上,並未踩進人家府裡。」

        「我知道,像隻猴子似的,可是妳忘了,石榴樹是栽在人家府裡的。」

        「……」為何他們的重點不能擺在同一邊?李安然看著小蘿蔔頭,有一種身分對調的錯覺,彷彿他是高大威武的哥哥,她是柔弱膽怯的妹妹……這會不會太丟臉了?

        「怎麼了?」

        聽見娘親的聲音,李安然頓覺重獲新生,可憐巴巴的看著孟采華,「娘,您管管他嘛,誰家的弟弟像他一樣,姊姊當成了女兒訓話,這像話嗎?」

        「娘莫要縱著她,誰家姑娘像她一樣爬上爬下,還越過人家的圍牆,一點規矩都沒有,遠看還以為是哪家的臭小子。」李文暄對李安然真的很嫌棄,佔著姊姊名分,但毫無姊姊的風範,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她生錯性別,別說跟他相比,就是兩個雙胞胎哥哥都沒她粗魯。

        孟采華溫柔的摸了摸小兒子的頭,「姊姊也是捨不得,這些石榴再不採就會爛掉,可惜了。」

        李安然用力點頭附和,「對對對,這家的主子久久才來一次,陳伯陳嬸只負責打掃,石榴往往放著爛掉,真的很可惜!」

        「姊姊可以花銀子雇人採摘。」

        「我半日就可以做好的事,為何還要花銀子?」她不缺銀子,但是不該花的不要亂花,這是好品性。

        「妳不是捨不得銀子,是不甘於當個大家閨秀。」

        「我們又不是高門大戶,當什麼大家閨秀。」

        「妳不必為自個兒不守規矩找藉口。」

        「好啦好啦,」孟采華趕緊打斷他們,「時候不早,肚子餓了吧?」

        兩人的肚子很有默契的發出咕嚕聲,你瞪我,我瞪你,一個傻笑,一個傲嬌的撇開頭,真是太丟臉了!

        孟采華溫婉一笑,牽起小兒子的手,同時道:「然兒趕緊下來。」

        「若不是某人囉唆個沒完沒了,我早就想下來了。」李安然低聲抱怨,但還是麻溜的下來,瞪著前頭的小傢伙,滿肚子的苦水,「這小傢伙也不知道像誰,一板一眼,比祖父還像老頭子,誰可以想像得到他剛剛滿五歲。」

        杏兒忍不住斜眼看過去,姑娘更不知道像誰好嗎,人家小少爺的性子好歹跟老爺有幾分相似。

        李安然側頭瞪過去,「妳看什麼?」

        「……姑娘,梯子好重。」

        「能有妳重嗎?」

        杏兒老鼠般大的心碎了一地,姑娘幹啥老跟她的噸位過不去?

        見她兩眼快要噴淚了,李安然立馬意識到自個兒說錯話了,心虛的趕緊伸手搬過梯子,「妳家姑娘力氣大,還是我來好了。」

        「破碎的心很難癒合的。」杏兒蔫蔫的嘆了聲氣。

        李安然的脖子縮得越短了,恨不得變成一隻鵪鶉,然後加快腳步越過眾人進府。

*             *             *

        石榴呢?衛容淵從這頭走到那頭,再從那頭走到這頭,一顆石榴也沒有,光景淒涼,可是他今早出門之前明明還瞧見坐落綠意之中的紅寶石,難道陳伯心血來潮全摘了?

        衛容淵很快就否定的搖搖頭,陳伯好幾年前就說過,年紀越來越大,爬上爬下這種活兒已經幹不來了,府裡又不准外人進入,不便雇人採摘,只能放任果子爛了,自個兒落下,當然,若伸手就可以採摘,他們也會摘下來品嚐。

        衛容淵轉頭看了貼身侍衛一眼,「衛春,請陳伯過來。」

        衛春應聲悄悄退下,約莫一盞茶後帶著陳伯過來。

        「公子有何吩咐?」

        衛容淵指著石榴樹,「石榴為何全部不見了?」

        怔愣了下,陳伯滿是歉意的道:「可能是對面李家姑娘摘走的吧,幾年前李家姑娘見石榴熟了,還沒有採摘,便問我能否給她,我答應了,唯一的要求是不能踏進我們府裡。月初收到兩位主子要來的消息,我就一直忙著收拾打點,忘了知會李姑娘,今年石榴能否採摘得先問過公子,這是我的疏失。」

        頓了一下,衛容淵唇角一抽,「這位李姑娘還真貪吃。」

        「李家一門出了三個大夫,老中青三代皆是醫術精湛,鎮上最有名的醫館百草堂就是李家的,不僅襄州的達官貴人,甚至附近幾州的權貴也會慕名前來求醫。」

        衛容淵不以為然的一笑,「是嗎,他們的醫術難道還能高過宮裡的太醫?」

         「聽說李老大夫曾經給宮裡的貴人看過病。」

        聞言,衛容淵倒是稀奇了,「若是真給宮裡的貴人看過病,為何沒留在太醫院?」

        「李老大夫並不是進宮給貴人看病,而是在京郊上皇恩寺祈福的路上巧遇,順手救了對方,再說了,李老大夫不喜歡規矩,喜歡四處行醫,說是行醫之人老是侷限在一個地方,醫術不會長進。」

        關於這一點衛容淵倒是贊同的點點頭,是個有見識的,當初孫老捨棄太醫院跟著祖父離開京城,不就是因為一地所見所聞終究有限。

        「待會兒我會告訴李姑娘,老太爺和公子要在此待上一段時日,院子的石榴不可以再採摘。」

        「不必了,明年我們不見得在這兒。」衛容淵看著眼前淒涼的景色,有那麼一點鬱悶,這位姑娘一顆石榴也沒留下,真狠!

        陳伯左右看了一眼,尷尬的笑了笑,李姑娘的手腳可真是俐落。

        此時,衛夏匆匆走過來,「公子,老太爺到了。」

        衛容淵立馬將石榴的事拋至腦後,轉身去了書房。

        衛家書房很大,不過空空蕩蕩的,除了一整面牆的書冊,唯一裝飾是一幅八駿圖—— 氣勢磅礡,彷彿可以聽見馬兒奔騰嘶鳴的響聲,可最醒目的是在右手邊的書案—— 長寬分別三十、二十尺,此時上頭攤著一張半完成的輿圖,左右兩側散落了畫稿,而衛紀明正忙著將輿圖的空白處補上。

        衛容淵靜靜站在一旁看著,待衛紀明放下筆,方才上前細細觀看。

        「我看襄州比慶州繁榮,還以為襄州比慶州還大。」

        「若論地域大小,襄州不及慶州,但慶州多為山地,村落是多,卻又小又窮,而襄州地勢平坦,左有官道,右有河流,商旅經由此地前往北方更為安全穩妥,當然更為繁榮,相對在襄州找人就更難了。你的呢?」

        衛容淵看了衛春一眼,衛春立馬送上輿圖—— 這是衛容淵畫的襄州輿圖。

        衛紀明找了一個空處攤開輿圖,仔細查看研究,最後手指落在玉霞嶺—— 位在襄州、慶州、郕州的中間。

        「待郕州的輿圖完成了,我們就可以尋人了。」對衛紀明來說,尋人才是最難的,何況事隔五年,留下的痕跡沒有刻意抹去,也不容易追憶。

        略微一頓,衛容淵提出疑問,「萬一雲側妃遇見貴人得以繼續南逃呢?」

        「是雲貴妃。我認為可能性不大,據陳武所言,他與雲貴妃主僕三人在玉霞嶺附近的無名坡分道揚鑣時他們已經撐不下去了,而雲貴妃當時快生了,就是遇到貴人也應該留在原地將孩子生下來。」

        衛容淵想到皇上已經封雲側妃為雲貴妃,即便如今下落不明,但再也不是五年前睿王府的一個側妃,而是六宮無主的情況下最尊貴的女人。

        「我覺得這是陳武的脫罪之詞,身為侍衛,他的責任就是站在主子面前擋下所有的刀劍,不到閉上眼睛絕不能離開主子半步,為了引開敵人不得不丟下主子,還是一個懷著皇家子嗣的主子,這說不過去。」

        「我相信陳武未道出實情,他可以藏匿這麼多年躲過皇上派出來的探子,直到皇上將此事交給我方才找出他,這說明一件事—— 有人在幫他。不過你有所不知,雲貴妃的兩個丫鬟都是暗衛出身,陳武丟下她們負責引開敵人,這並不是說不過去,且說不定當時情況下還是唯一的法子。」

        「祖父說有人幫陳武,是宮裡的人嗎?」皇上派探子尋人是多隱密的事,能夠事先得知此事,又連絡陳武避開,這絕對是與皇上很親近的人,或者可以接觸到機密事件的人。

        「這很難說,京中權貴在宮裡都有眼線,且皇上派出去的探子出自親衛軍,保密程度終究不及我們。」

        「皇上如何處置陳武?」

        「暫時監禁,除非找到雲貴妃的下落,他永遠出不來。」

        「說不定還沒找到雲貴妃他就死了。」按照陳武的說法,當初出手的至少有兩方人馬—— 一方目的刺殺,一方目的擄人,無論陳武與哪一方人馬勾結,任何一方都不願意他活命,就怕皇上從他口中推敲出蛛絲馬跡,藉此挖出他們。

        「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找到雲貴妃之前,皇上會護著他。」

        「他堅不吐實,皇上留著他也沒多大意義,再說了,他與雲貴妃她們主僕分開之後,雲貴妃主僕遇到什麼事他並不清楚,從他身上找不到任何可用的線索。」

       「我想皇上留著他,可能是想看看能否釣出藏在後面的人。」

        衛容淵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不過皇上不想錯過任何一個可能性,這不難理解。

        「好啦,接下來我先搜尋慶州,而郕州的輿圖交由你繪製。」

        「我知道了。」

        衛紀明看了一眼漏刻,邊將輿圖收進書案下方的暗格邊道:「晚膳應該準備好了,今晚陪祖父喝一杯。」

        衛容淵點頭應了,可是不忘了叮嚀祖父少喝幾杯,沒一會兒,祖孫兩人便一前一後進了旁邊的花廳。

*             *             *

        李安然覺得自個兒像隻忙碌的小蜜蜂,嗡嗡嗡,從早到晚不停的採石榴,早上採對門的人家,月黑風高的時候則是摸到小土坡。

        小土坡隔著小溪與她家巷口遙望,也不知哪位文人移植幾棵石榴在此種下,給這兒添了一道風景,隨後又有文人出資在旁建了一座涼亭,聚友在此下棋,久而久之,這兒成了喜歡下棋之人切磋的好去處,白日熱鬧無比,也因此石榴樹上的紅寶石明明很誘人,但沒有人不識相的大白日上這兒採摘,不過秋夜裡的涼意透骨,家裡還過得去的人家實在不必為了幾顆石榴跟自個兒過不去,而這一帶正好是鎮上最富有的區域,也不缺這些石榴。

        總之,他們舉家遷至此地時,這些石榴樹就存在了,而她打聽不到這些石榴的主人是誰,只能利用晚上摸黑來到這兒採摘,隔日也沒聽見有人揪著此事不放,接下來,這兒的石榴很自然的成為她的囊中物。

        「姑娘,還是我來好嗎?」杏兒好想哭,為何姑娘不喜歡繡花,只喜歡翻牆和爬樹呢?

        「妳別吵,我很快就好了。」李安然動作很俐落,爬樹、採摘,轉眼就解決一棵了,包好了扔給杏兒,讓杏兒將石榴放進大竹筐,她接著轉戰另一棵石榴樹。

        約莫一刻後,李安然終於採完最後一棵石榴,綁好了布包,正準備扔給杏兒時,風兒吹來,目光觸及到遠方的靜謐,她渾然忘我的將手上的布包擱置一旁,站了起來。

        見狀,杏兒急了,「姑娘,怎麼還不下來?」

        「真舒服。」她喜歡喧鬧後的寧靜,不再有紛紛擾擾,整個世界變得很祥和。

        「姑娘,越來越冷了,妳會著涼。」杏兒已經忍不住跳腳了。

        「好啦好啦,妳別跳了……啊!」腳步一個沒踩穩,李安然整個人往下栽,腦海閃過的第一個念頭是—— 她會不會穿越回去?

        杏兒慌了,不知道要上前接人還是抱著大竹筐閃開,搖擺之間,一道白色身影宛若狂風掃過,原本應該腦袋開花的人已安全落地。

        沒有再一次穿越,李安然說不上來是失落還是鬆了一口氣,五年多了,她已經漸漸適應這個時代,漸漸習慣許多不方便,不過偶爾還是會想起,若她能回去呢?

        某人清了清嗓子,李安然回過神來,抬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自個兒還圈著人家的脖子,趕緊鬆開手,並道了一聲謝謝,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她的石榴還在樹上,於是又折回樹下,準備爬樹。

        「姑娘,妳要幹啥?」杏兒嚇得趕緊衝過去抱住她。

        「石榴還在上頭。」

        「我來好了。」

        李安然朝她脖子以下瞟了一眼,意思是—— 妳這種噸位爬樹好嗎?

        杏兒立馬瞪直雙眼,姑娘太欺負人了。

        某人顯然看不下去了,索性一個飛身上去取下那包石榴,原本還妳看我,我看妳的兩人立馬轉移目光,李安然兩眼閃爍著崇拜的光芒,這不是武俠小說裡面的大俠嗎!

        杏兒畢竟是奴婢,看一眼就趕緊收回來,不像她家姑娘恨不得黏在人家身上。

        李安然的目光太不知羞恥了,衛容淵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這個姑娘不會想趁機賴上他吧?不過這念頭才一起,李安然的請求就驚得他傻了。

        「我可以拜你為師嗎?」

        「……」

        「你剛剛飛上去的樣子太帥了!」

        衛容淵稍稍回過神了,原來她看上的不是他這張臉,而是他的身手。略微一頓,他語帶嘲弄的瞅著她,「妳這把年紀了,還想拜我為師。」

        這把年紀……李安然炸毛了,大俠瞬間成了茅坑的臭石頭,「什麼我這把年紀了,你眼睛有毛病嗎?看不出來本姑娘正值花兒初綻一般美好的年紀嗎?」

        「……我三歲就開始習武了。」衛容淵沒想到她反彈如此之大。

        「你沒聽過勤能補拙嗎?」

        「錯過最佳習武的年紀,再勤能補拙也是白白浪費時間。」

        「你沒試過如何知道?」

        「我看妳就知道。」

        「這是什麼意思?看不起我是嗎?」

        「……我可沒有那種閒功夫收徒弟。」衛容淵已經招架不住了,明明不是那個意思,可是他的每一句,她都要扭曲成另外一個含意……想拜師學藝還如此囂張,她絕對是世上唯一一個。

        「不想收徒弟早說,何必扯些有的沒有的。」李安然哼了一聲,轉身走人,不過走了兩步又退回來,搶過他還拿在手上的那包石榴,教杏兒背起大竹筐,回家去了。

        冷靜下來,李安然也知道自個兒小題大作了,可是這個人的態度太差了,有道理也要好好的說,要不有理也會變成無理。

        走著走著,李安然發現某人一直跟著,懊惱的停下腳步轉頭一瞪,「你什麼意思?幹啥一直跟著我?」

        「我不能走這條巷子嗎?」

        李安然冷笑的挑起眉,「你不會正巧也住這條巷子吧。」

        衛容淵點頭道:「我確實住在這條巷子。」

        目光轉為狐疑,李安然挑剔的問:「哪一戶人家?」

        衛容淵指著右手邊,「衛府。」

        怔愣了下,李安然側頭看向自家對面的衛府,「你真的是這家的主人?」

        「對,妳呢?」衛容淵似笑非笑的對著她挑了挑眉,「妳又是哪戶人家?」

        她可以不回答這個問題嗎?不行,因為是她先開口的,人家不過是「禮尚往來」。李安然慢吞吞的轉頭看向另外一邊,「李府。」

        「原來妳就是李姑娘。」衛容淵別有用意的看了一眼他家圍牆裡面的石榴樹。

        李安然不知如何反應是好,只能尷尬的傻笑。

        杏兒看出主子的窘境,趕緊拉了拉李安然的衣袖,出聲道:「姑娘,很晚了,我們還是趕緊回去吧。」

        李安然有一種獲救的感覺,笑著點點頭,「對對對,很晚了,告辭了。」

        衛容淵站在原地目送她們主僕像兔子似的狂奔回去,差一點爆笑出聲。今晚陪祖父喝了幾杯酒,他就想出來走走散散酒氣,見到小土坡這兒有些動靜,便好奇過來瞧瞧,沒想到就見到那丫頭摔下來……陳伯提起她的時候他還好奇著,沒想到就遇見了。

        衛容淵回頭往小土坡的方向看了一眼,她對石榴怎麼如此情有獨鍾?

*             *             *

        這兒是玉霞嶺山腳下的白靈村,屬於郕州,也是李安然初來時第一個待的地方,當時他們一家路過此地,在此借宿幾日,不過那幾日很混亂,她還在跟自個兒的新身分拉扯,總之,待她終於接受全新身分的時候他們就離開了,最後在襄州景溪鎮定居下來。可是,他們每一季都會來這兒給村民義診,一來他們常常上玉霞嶺採藥,二來這兒實在太窮了,能幫忙的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剛開始兩三年,前來這兒給村民義診的是她娘,可是隨著百草堂的名聲越來越響亮,病人越來越多,祖父又經常外出行醫不在,這份差事就落在她頭上,而除了丫鬟,爹也會陪同一起來,正好可以利用這個機會上玉霞山狩獵、採藥。

        「別吵了,排好隊……站好了就別再動了……喂……」杏兒手忙腳亂的指揮村民排隊,沒法子,她中看不中用,音量遠遠不及身量。

        「你們還想看病嗎?」李安然冷冷掃了眾人一眼,瞬間鴉雀無聲。

        李安然平日蹦蹦跳跳,可是一給人看病她就變了一個人,換一句她的說法,這是工作態度,妳自個兒不先認真,如何能期待別人看重妳。

       村民一個接一個,大都是小毛病,偶爾一兩個沒病的也來湊熱鬧,最後是家人背來的年長者。

       「陳奶奶,您脾胃虛弱,說起來不是什麼大病,但飲食稍有不慎,這病的症狀也就慢慢出來了,平日除了按時吃飯,控制飯量,不要暴飲暴食,還要注意吃的東西。我給您寫張單子,什麼應該忌口,什麼可以補脾健胃,家人看不懂的可以請教里正。」李安然隨即忙著低頭寫單子,完全沒注意到某人正盯著她。

        衛容淵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她,更沒想到李家「青」字輩的大夫是她。

        今日的她完全不同於那一夜,看著她,你會忘了她是十幾歲的姑娘,她就是一個令人信服的大夫。

        衛容淵根本沒意識到自個兒的腳往前移動,一路走到攤子前面,在椅子上坐下來,伸出手等著她診脈。

        李安然傻不隆咚的在他臉上和手上來回看著,有一點反應不過來。

        「妳不是大夫嗎?」

        「……是啊,可是,你好像不是白靈村的村民。」對眼前的情況,李安然一時還是消化不了,這傢伙從哪兒蹦出來的?他不是她家對面的那傢伙嗎?他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我沒想到大夫還挑病人。」

       「……我今日來這兒是給白靈村的村民義診。」

       「若是路上遇到有人病了,妳難道坐視不管嗎?」

        「……我看你好得很。」

        「妳都還沒診脈,如何知道我好還是不好?」
李安然齜牙咧嘴,心不甘情不願的搭上他的脈,半晌,她神情轉為嚴肅,他見了似笑非笑的挑起眉,她不會是想藉此機會嚇唬他吧。

        「別以為年少輕狂就可以任意揮霍,習武之人更應該好好保養筋骨,否則未到不惑之年你就有苦頭吃了。」李安然兩三下就將他的藥方開出來,「這是泡澡用的,每個月一次,一次五日,不要偷懶,五日縮成三日,三日再縮成一日,最後索性拋到腦後,先前的努力都白費了,總之,請你堅持三個月,之後再決定是否繼續用這個方子,當然你也可以另尋大夫。」

        衛容淵收起輕慢的心態,看了一眼藥方,竟然與孫老開的相差無幾。

        「今日是義診,我就不收你診費,可以走了。」李安然擺了擺手。

        「妳這丫頭的脾氣真大。」

        「我是大夫。」

        「妳這大夫的脾氣真大。」

        「你不知道有本事的大夫最不缺的就是脾氣嗎?」

        衛容淵頓時啞口無言,這丫頭根本是一根小辣椒!

        這時一輛馬車急駛而來,衛容淵還沒反應就見李安然跳起來衝過去。

        「爹,怎麼了?」李安然一眼就從父親臉上的神色察覺出事了。

        「我們見到狼群在分吃獵物,虎子受到驚嚇。」李承何盡可能輕描淡寫,但是一提到狼群眾人就冷不妨的打了一個寒顫,不難想像當時的情況有多麼驚險。

        「我去拿醫藥箱,爹將虎子送回家。」李安然立馬跑回村民設置的診療桌,收拾她的醫藥箱,然後快步跟上抱著虎子的李承何。

        衛容淵若有所思的目送他們匆匆而去。見到狼群還可以順利脫身,這絕不是普通的幸運,不過,真正教他驚詫的是李姑娘的爹,為何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公子,有何不對嗎?」衛春上前打斷衛容淵的沉思。

        「身手再好,遇到狼群也很難全身而退。」即便沒有正面對上,但是能夠在那種情況帶著一個嚇壞的孩子逃命,這不單是身手了得,還要冷靜沉著,換言之,他必然有過應付這種場面的經歷。

        衛容淵向陳伯打聽過李家的事,李老大夫就李承何這麼一個兒子,可是兒子以打獵為生,順道採藥,而承接他醫術的是兒媳婦,至於孫子輩裡習醫的是孫女,並非孫子。關於李家的事,陳伯知道的很少,主要是能聊上幾句的李老大夫經常出外行醫,其他沒機會打交道,認識當然就有限了。

        衛春認同的點點頭,「李老爺絕非一般獵人。」

        雖然只是一面,但足夠衛容淵做出評論—— 李承何更像個貴公子。

        「這位李老爺絕對是個奇人,沒興趣習醫但也沒必要當獵戶啊。」

        「公子想查一下他的底細?」

        「這倒不必。」他給皇上辦事,對出現在周遭的人事物難免多點心眼,不過還不至於大驚小怪,什麼樣的人都有,像李承何這樣的人也不是沒見過,因為出自景溪鎮這種小地方就顯得特別,可是再仔細想想又不奇怪了,李老大夫喜歡四處行醫增長見聞,他兒子當然不會是只有蠻力的獵戶。

        「不過,李姑娘為何會跑來這種地方義診?」衛春對這一點比較好奇。

        「玉霞嶺不但適合打獵,更是草藥的寶庫,李姑娘隨李老爺來這兒,順道給這兒的村民義診也不奇怪,不信你可以找個人問問,不過別太惹眼了,這兒的村民警覺性很高。」

        衛春明白的點點頭,轉身進了村子,過了一刻他就回來了。「我找了幾個孩子打聽,還真如公子所言,因為李老爺常來玉霞嶺狩獵採藥,與白靈村村民熟識,隨行的李夫人或李姑娘見村民生病亂用偏方,有人因此送命,便在此給村民義診,甚至還會贈藥。」

        衛容淵遠遠的看見李家父女走出來,轉身道:「我們該走了。」

*             *             *

        除了五歲那一年,衛容淵每次經過襄州都是匆匆而過,即便衛家在這兒有宅子有酒樓,甚至還有莊子,可是,這不過是衛家產業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地方。

        衛容淵不是看不起這樣的小地方,只是這兒真的沒有什麼吸引人,要不,總管衛門店鋪經營的成大叔肯定會在他面前提上一兩句,所以來了好幾日了,今日他才有心思來這兒吃頓飯,才知道這間酒樓名為香滿樓,不過出乎意料,香滿樓專賣藥膳,一年四季每季都有與之配合的藥膳,生意好得不得了,若非他持有衛門的令牌,這會兒根本別想坐下來。

        「劉掌櫃怎麼會想到專賣藥膳?」雖然同為衛家的酒樓,但是襄州不同於京城,這不只是考量每個地方不同的飲食習慣,最要緊的是不想引人注意,同樣的硬菜教人一眼就看出背後的東家,這不適合衛家,因此酒樓如何經營全看各家掌櫃的本事。

        「公子有所不知,成大總管下了令,若是香滿樓再賠錢,我這個掌櫃就改去郕州當夥計,我真是愁死了,我們香滿樓的廚子就是比不上人家,我就是有法子弄到新的菜譜,味道也比不上人家。小神醫見我愁眉苦臉,便問我出了什麼事,我說香滿樓再不掙錢,東家就不用我了,小神醫便提議跟我合作,香滿樓改賣藥膳。」

        「小神醫?李姑娘嗎?」

        「是啊,小神醫醫術很好,對養生很有研究,一年四季如何調養身子,她比我這個做吃食的掌櫃還清楚。我想已經無計可施了,小神醫口中的藥膳聽起來很不錯,不如試試,沒想到真做起來了。」

        「你膽子真大,李家姑娘應該只有十幾歲。」

        「若公子有機會嚐一口小神醫做的藥膳,公子肯定跟我一樣敢冒這個險。」劉掌櫃可不認為自個兒太莽撞了,單憑百草堂的名氣就值得賭上一把。

        這時,一道近來很熟悉又透著陌生的聲音傳過來。

        「爹,我們不是說好了,這次獵到的兔子要給我,說話不算話,鼻子會變長。」

        「不是說謊的人鼻子才會變長嗎?」

        「說話不算話不就是說謊嗎?」

        「不對,說話不算話有多種可能,不見得是說謊。」

        「這是強辯。」

        衛容淵上半身幾乎探到窗外,目光所及正是一樓後院廚房進出的地方,看著李安然嬌滴滴的模樣,他不由得傻了,這丫頭會不會太善變了?每次看到都不是一個樣,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她。

        李安然很快就發現衛容淵,遲疑了一下,還是禮貌的舉起手對他揮了揮,衛容淵回過神來,點頭致意。

        李承何從帳房的手上點收銀子之後,正好看見女兒揮手,便順著方向抬頭一瞧,見是近日引起他關注的人,不由得皺了一下眉頭,「然兒,妳怎麼認識衛公子?」

        李安然更驚訝,「爹也認識衛公子?」

        「對門的主人出現了,爹總要看一眼。」李承何喜歡搞清楚周遭的人事物,從他們一家在景溪鎮落戶,四周住了誰他更是仔細調查過,關於衛府的主子,能打聽到的,他連小細節也沒放過,更別說衛老爺子的身分非常特別,諸多跡象顯示他與朝廷的關係密不可分,換言之,正是他最不想牽扯上的人。

        略微一頓,李安然忍不住好奇的問:「衛家是什麼來歷?」

        「衛老爺子曾是先皇潛邸的侍衛長,一路浴血奮戰扶持先皇登基之後,因為兒子媳婦全死了,只留下一個孫子,便離開京城返回家鄉,不過先皇感念他的勞苦功高,堅持賜他爵位,成了有名無實的忠義侯,人稱『衛侯』。」對於兒女的教育,李承何能說的絕不隱瞞,何況女兒是個大夫,難保將來不會進入權貴官宦之家給夫人姑娘看病,可不能一點見識也沒有。

        李安然的腦子有一點消化不了,單是「先皇潛邸的侍衛長」就引人臆測,更別說爹話中透露的信息可以發展成太多的可能,總歸一句話—— 衛家不比權貴官宦之家來得簡單。

        「以後離衛公子遠一點。」

        李安然很有意見的撇了撇嘴,「爹,又不是不曾見過,左鄰右舍見了面打聲招呼是一種禮貌。」

        「爹不是教妳見了面不打招呼,只是別見了人就湊上去……」

        李安然瞪大眼睛,「爹,我是這樣的人嗎?」

        「妳這丫頭只當自個兒是大夫,忘了是女兒身,見了人就習慣湊上去。」

        張著嘴巴,李安然好一會兒擠不出話來,因為想讓人家知道她是大夫,見到人就習慣湊上去,至於說了什麼,當然是天南地北,不過還是以養生為主。

        「記住就好了,有些人不是我們可以招惹的。好啦,回去了。」

        李安然蔫蔫的跟在李承何身後,從酒樓後門走出去。

        看了好半晌,衛容淵收回視線,坐直身子,看著劉掌櫃問:「你跟李家很熟?」

        怔愣了下,劉掌櫃連忙回道:「我跟小神醫很熟。」

        「關於李家的事,你知道什麼?」

        「李家原本住在北方,李老大夫年紀大了,思念出生的老家,便一路行醫返回老家,這一路走走停停好幾年,直到五年前終於回到這兒,開了百草堂,因為一家三代醫術精湛,總是根據病人能夠負擔的能力開藥,病人窮得揭不開鍋了還會免了診費,因此不久就在襄州闖出名號。」

        從北方一路行醫回到景陽鎮……難道是在這之間的某個地方見過他?衛容淵好奇的接著問:「我聽說李老大夫沒將醫術傳給兒子,而是媳婦,這不是很奇怪嗎?」

        「聽說李老爺不喜歡醫術,自幼習武,而孟大夫是李老大夫的徒弟。」

        衛容淵頓時明白了,「肥水不落外人田。」

        「是啊,肥水不落外人田。」

        衛容淵擺了擺手,「你去忙吧。」

        劉掌櫃應聲退出雅間。

        衛容淵的思緒很快從李承何身上轉到夥計送進來的藥膳,這味道可真香,連忙招呼衛春坐下來一起大快朵頤。

*             *             *

        剛剛進門就聽見祖父受傷,衛容淵飛也似的一路跑到正房。

        「祖父,出了什麼事?」出生才兩年父母就雙雙葬身火海,衛容淵是祖父一手帶大的,祖父身兼嚴父和慈母,是他僅存的親人,也是他最在意的人。

        衛紀明繫好左臂上的棉布,笑著抬頭道:「沒事,不過是幾個不長眼睛的盜匪。」

        「盜匪?」衛容淵微微挑起眉。

        當今皇上登基之後,藉掃蕩盜匪之名提拔自個兒的將領,除了邊關還有通往西北的商道,大夏的盜匪幾乎銷聲匿跡,更別說西南衛駐紮在慶州,不時跑來玉霞嶺這一帶操練,而統領西南衛的韓將軍還是上過戰場的,盜匪豈敢在這兒作亂。

        衛紀明看了一眼旁邊小茶爐上熱水翻騰,衛容淵立馬伸手提起小水壺,往榻几上的小茶壺注入熱水,再放回爐上,接著端起小茶壺晃了晃,將熱茶注入茶海,接著倒茶入杯。

        「峰叔呢?」衛容淵很少看到祖父親自煮茶,祖父自認為是粗野的武人,煮茶少了美感,還是長隨衛明峰更適合。

        「螃蟹正肥,我讓明峰去一趟海口。」茶香四溢,滿室生香,衛紀明很滿足的深吸口氣,再拿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後不疾不徐的回答先前的問題,「看起來像盜匪,可是看他們的身手,更像訓練有素的侍衛或殺手,雖然他們試圖隱藏實力,不過還是教我瞧出來了。」

        「他們試圖隱藏實力,祖父怎麼還教他們傷了?」

        衛紀明指著榻几的另一邊,示意他坐下,待衛容淵坐定,方才道:「他們想隱藏實力,祖父也要隱藏實力啊。」

        明面上,他已經不是二十多年前燕王府的侍衛長,而是一個商人,不過是因為有個爵位,權貴也不敢打他的主意。

        「祖父的身分曝露了嗎?」

         略一思忖,衛紀明搖了搖頭,「應該沒有,要不,今日他們不會有所保留,而是痛下殺手。當然,他們有所保留多少是為了掩飾真正實力,不讓我察覺到他們的來歷,不過若不是起了疑心,就不會有今日一探,這對我們來說終究是個麻煩,以後行動要更小心了。」

        衛容淵很困惑,「究竟是誰不願意皇上找到雲貴妃?」

        「明明是死是活都無法確定,皇上還是堅持封她貴妃,這是皇上真正放在心尖上的人,你想,後宮哪個女人樂意皇上找到雲貴妃?更別說雲貴妃若生下皇子,那是最尊貴的皇子,承繼大統的第一人選,除了雲家,那些跟後宮有牽扯的權貴都不願意皇上找到人。」皇上沒有立后,雲貴妃若還活著就是後宮最尊貴的女人,她生下來的皇子自然最有可能繼承皇位。

        「怎麼知道雲貴妃生下的是皇子,不是皇女?」

        「雲貴妃有孕四五個月之後太醫就診過脈,斷定是皇子,而這只怕也是雲貴妃出事的主因。」

        「祖父的意思是,雲貴妃出事是當時睿王府的人幹的?」

        「六七年前,先皇久經戰場折騰的身子終於支撐不住病倒了,立儲一事再度鬧上朝堂,當今皇上是嫡子,呼聲最高,可惜子嗣不豐,唯一的兒子還體弱多病,太醫擔心活不過二十,正因為如此,先皇遲遲未立太子。

        「不久之後,太醫診出雲側妃有喜,先皇病情好轉,故而大喜,認為雲側妃腹中的孩子是福星,便道若雲側妃生了兒子,就立四皇子為太子,可想而知,雲側妃腹中的孩子滿載眾人期待,同樣有許多人不願意她順利生下孩子。

        「雲側妃有孕之後,朝堂的情勢越來越混亂,先皇的身子時好時壞,有人意圖對雲側妃下毒,一次比一次兇猛,無奈之下,明知雲側妃快生了,皇上還是將人送走。

        「當初各方勢力關係複雜,情況太混亂了,若沒有找到雲貴妃,想查清楚此事恐怕不容易,不過有一件事可以確定,能夠事先掌握雲側妃離開路線的絕非外人。」

        衛容淵想了想問:「陳武那兒一點進展也沒有嗎?」

        衛紀明搖了搖頭,「皇上只是監禁,並未動他,這是什麼意思?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誰也不傻,這會兒能離多遠就離多遠。」

        頓了一下,衛容淵提出自個兒的想法,「若是將人放了,說不定會有所收穫。」

        「你以為皇上不知道嗎?可是萬一半條尾巴也沒引出來,人又放了,皇上如何嚥得下這口氣?」衛紀明敲了敲茶杯,示意衛容淵再給他倒茶,聞著茶香,喝了一杯茶,他接著道:「陳武能不能發揮用處,對我們來說不重要,我們的目標只有一個—— 找到雲貴妃母子。」

        「不願意皇上找到雲貴妃母子的人,只怕比我們想像的還多。」

        「這倒不怕,只怕他們盯著我不放,這就麻煩了。」衛紀明看著受傷的手臂。

        「他們為何會對祖父起了疑心?」

        「先皇建影子衛不是祕密,可是影子衛始終不曾出現在群臣面前,換成是你,你會如何看待此事?」

        衛容淵很快就明白了,「先皇將影子衛藏在民間。」

        「沒錯,能得先皇信任交付重任的人不多,而這幾個人也只有我在先皇繼位後遠離朝堂,不在眼皮子底下難免教人惦記,多一些揣測,更別說衛家產業在我的經營之下發展成衛門,勢力遍及大夏,能不教人多心嗎?」隨著衛門崛起,進入世人眼中,這是無可避免的事,但是這麼多年來,他專心一意經商,若非皇上將尋人的事交給影子衛,他都忘了自個兒還有個身分。

        「往後尋人的事還是交給孫兒。」

        「你是我唯一的親人,他們對我起了疑心,就不可能不關注你。」

        雖然如此,衛容淵還是覺得自個兒出面更安全,「我終究不及祖父惹眼,若再變個裝,還是可以躲過有心人的眼睛。」

        衛紀明略一琢磨,決定道:「你繼續留在這兒查探,我進京一趟,一來將目光引開,二來影子衛要正式交到你手上,必須拿到皇上的任命書。」

        衛容淵不放心的皺著眉,「祖父被盯上,進京的路上只怕不得安寧。」

        「我已經將目光引過來了,無論在哪兒都不會太安寧,不妨利用這個機會摸摸魚,逮住一條就是一條線索。」

        衛容淵看著祖父半晌,視線往下移至他左臂上的棉布,怎麼看怎麼放心不下,祖父再厲害,終究上了年紀了。「祖父莫要為了隱藏實力,將自個兒置於危險之中,這毫無意義可言。」

        「你別操心,祖父自有分寸。」

        「當皇上決定動用影子衛尋人時,影子衛就很難繼續當影子衛了,這一點皇上想必很清楚,要不皇上一開始就將尋人的事交給祖父了。」

        先皇建立影子衛原是為了搜查情報,能夠越過百官真正掌握地方民情,所以影子衛只要固定呈報所見所聞,祖父更不必進京見皇上,影子衛如同影子般的存在自然不容易曝露出來,可是皇上動用影子衛尋人之後,祖父已經進京好幾次了。

        「好啦,祖父記住了,你在這兒查探也要當心一點。」

        「我知道,祖父何時出發進京?」

        「今夜就出發。」

        「這麼急。」

        「對方還不確定我的身分,這會兒出發麻煩比較少。」

        這倒是,衛容淵起身道:「我去幫祖父收拾行李。」

        衛紀明笑著點點頭,明明侍候的人很多,孫兒還是喜歡親手為他張羅,這是孫兒的孝心,他歡喜的接受就好了。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4 10:07 PM 編輯

【第二章】 不想和你做朋友

         京城誠親王府

        秋意漸深,然盛開的菊花名品硬是將滿園子點綴成春日風情,可是在誠親王夏元業的眼中只有那棵已現蕭索的梧桐,而樹下巧笑倩兮的身影還是如此鮮活,若非伸手一觸瞬間化為虛空,他還以為她又回來了。

        明明是他先見到她,可她卻成了老四的側妃,何其不公,但他莫可奈何,他爭不過嫡子,爭不過父皇對老四的偏寵。

        他恨極了,只能挑撥老大、老二、老三跟老四爭儲,老四三番兩次遭到暗殺,父皇情況越來越不好,京中暗潮洶湧,老四自顧不暇之下,不得不暗中將人送走,給了他機會出手奪人。

        事情進展得很順利,他取得她離開的路線圖,可是萬萬沒想到,他想擄人,有人卻想殺人,他的計劃徹底被打亂了,最後沒擄到人,還將人搞丟了,如今人也不知道流落何方,或者,已經不在人世了。

        「王爺。」誠親王府侍衛長林成喚道。

        夏元業收回思緒,回頭瞥了一眼,「如何?」

        林成連忙上前靠近夏元業,低聲道:「衛侯身邊的人手不錯,但不像影子衛。」

        「關於影子衛的實力,我們終究只是猜測。」父皇是戰場殺神,他訓練出來的人至少有以一敵十的實力,可是,父皇只是建立影子衛,並未直接經手,影子衛是否能跟父皇訓練出來的人相比,這很難說。

        「若宮中遞出來的消息屬實,去年搶劫和親王府真的是影子衛所為,他們的身手絕對可以跟宮裡的親衛軍相比。」

        和親王喜歡研究機關,王府打造得比大理寺的地牢還堅固,和親王深以為傲,對外放話說連一隻老鼠都鑽不進去,一個月後,和親王府就遭到一群蒙面人闖進去搶劫,損失不少,和親王氣得直接告御狀,可是皇上反過來訓他,若非他太囂張,竊賊如何會盯上他?皇上維護竊賊,王爺生了疑心,便讓宮中的釘子查了一下,沒想到竟是皇上指示影子衛幹的。

        對於宮中遞出來的消息,夏元業存了三分懷疑,不過這樣的消息也沒必要作假,再說了,老四為了名聲沒有動他們幾個兄弟,但是一直找機會明著暗著修理他們,老三不安分,親自將機會送上門,老四當然不會放過。

        「你認為影子衛不在他手上是嗎?」

        「這倒未必,他身邊的人不見得是影子衛的人,但不表示影子衛不在他手上。」  

        略微一想,夏元業就明白了,「身邊侍候的全是自個兒的人。」

        林成點了點頭,「先皇事必躬親,放手將影子衛交給衛侯全權負責,可能性不大。」

        「不,你不了解父皇對衛侯的信任,那是可以將背後交給他的夥伴,若非衛侯的兒子媳婦被人一把火燒死了,整個京畿大營就在衛侯手上。」

        林成突然想到一種可能,「衛侯會不會察覺到盜匪有異,刻意隱藏實力?」

        夏元業細細一想,目光一沉,「本王倒是忘了那一帶不該出現盜匪。」

        聞言,林成懊惱的握拳,「這是卑職的疏忽,卑職不該忘了如此重要的事!」

        「往後行事謹慎一點,無論如何,盯緊衛紀明。」

        「王爺放心,卑職一直派人盯著。」林成的話剛剛落下,就見侍候信鴿的侍衛急匆匆而來。

        「王爺,剛剛接到景溪鎮那邊傳來的消息。」侍衛連忙呈上小竹筒。

        林成接過小竹筒,打開竹筒取出捲在其中的紙條,遞給夏元業。

        攤開紙條一看,夏元業皺起眉頭,「衛侯三日前出發北上。」

        「北上……進京?」

        「除了進京,他不可能在這個時候丟下玉霞嶺的事。」

        「難道他有什麼發現,急著進京稟報皇上?」

        略一沉吟,夏元業轉而道:「你先查清楚衛容淵是不是還在景溪鎮。」

        怔愣了下,林成反應過來的道:「衛侯將我們的目光引向京城,方便他孫兒在玉霞嶺尋人?」

        夏元業點點頭,冷冷一笑,「當年衛侯明明已經離開朝堂,父皇還是經常誇他憨厚忠信,教我們要多跟他學習,沒想到他骨子裡就是隻狡猾的狐狸。」

        能得帝王賞識重用,絕對不會太過平庸。林成可不敢實話實說,萬一王爺多心,關注起他們這些身邊侍候的人,他豈不是搬石頭砸自個兒的腳。

       「你讓守在玉霞嶺一帶的人盯著衛容淵。」

       「是,那衛侯呢?」

        「既然他的目的是要引開我們的目光,我們總要給個面子。」

        「是,卑職會派人阻止他進京。」

        「延遲他進京就行了,他不進京見皇上,我們如何確定影子衛在他手上?不過,衛容淵那邊更要留心,但也別盯太緊了,免得打草驚蛇,教他們生出防備。」

        「是,玉霞嶺那邊要不要卑職親自過去?」

        夏元業搖了搖頭,「你只要關注衛侯,一旦他進了京,他一舉一動都不能放過。」

        林成應聲告退,趕緊去信下達指示。

*             *             *

        走出門,正好跟某人四目相對,李安然的臉都綠了,這是什麼狗屎運,怎麼這幾日一出門就遇到這個人?

        雖然爹教她離人家遠一點,但是見了面點頭招呼這是禮貌,李安然當然不會忘了表面功夫,胡亂的點了一下頭便趕緊轉身走人。

        「妳走錯了。」衛容淵出聲提醒道。

        走錯了……李安然看著前方,還真是走錯了,可是她能承認嗎?當然不行!於是當作沒聽見,硬著頭皮往前走,然後辛苦的繞上一大圈,不過最後還是跟等在巷口的衛容淵撞個正著。

        唇角一抽,李安然真想撲過去掐人,這個傢伙是跟她槓上了嗎?不過,她就是有滿肚子的牢騷也不敢興師問罪,爹說了,她只能閃避,不能撞上去。

        念頭一轉,李安然雙腳很有自主性的繞過人走。

        「妳幹啥一看到我就躲開?」衛容淵顯然不打算放過她。這丫頭太過分了,難道他是瘟神嗎?

        「我哪有躲開?」李安然當然是死不承認,可是面對他盛氣凌人的樣子,脖子不自覺的一縮,換了一下臺詞,「我只是覺得我們當陌生人比較好,你不覺得嗎?」

       「我看不出來,原因?」

       「……男女有別。」

        聞言,衛容淵忍不住要嘲弄她,「妳一個大夫在乎什麼男女有別。」

        「我這會兒又不是在行醫。」

        「妳不是隨時隨地當自個兒是大夫嗎?」

        「……我也是懂得看情況的人。」

        衛容淵恍然一悟的點點頭,「明白了,遇到任何人,妳都是大夫,唯有遇上我,妳就變成男女有別。」

        李安然只能傻笑,實在不知道如何為辯解。

        衛容淵冷冷一笑,沒好氣的道:「妳好像忘了我家的石榴都落入妳手上。」

        這會兒李安然更是啞口無言。

        「妳吃了我家好幾年的石榴,如今才要劃清界線,未免太慢了吧。」

        略微一頓,李安然訥訥的道:「我可以給你銀子。」

        「我家的石榴寧可爛掉也不賣,不過,若是朋友,我倒是願意割捨。」

        「跟你當朋友?」李安然看了他一眼,搖了搖頭。

        如同雕刻般的俊臉瞬間拉得又臭又長,衛容淵冷颼颼的道:「妳是什麼意思?」

        「我不太想跟容貌過於完美的男子當朋友。」面對一張無可挑剔的容貌,還是個男子,這根本是一種自我折磨,她又沒病,何苦呢?

        衛容淵一張臉黑得堪比鍋底,這丫頭絕對是故意的,不知道他堂堂七尺之軀最痛恨人家拿容貌作文章嗎?

        「既然如此,以後離我家的石榴遠一點。」

        李安然忍不住齜牙咧嘴,「你一個大男人怎麼如此小氣?」

        「妳連我的朋友都不是,我為何要對妳大方?」衛容淵傲慢的抬起下巴。

        李安然一時不知如何回應,換成是她,她也不會對什麼關係也沒有的人大方。

        「再說了,我這個人一向很小氣,就是朋友也有親疏之分。」

        頓了一下,李安然重重的嘆了聲氣,眼珠子瞟了他一下,「真是可惜了,本來還想送你一罈石榴酒。」

        衛容淵兩眼一亮,「妳會釀石榴酒?」

        這會兒換李安然傲慢的抬起下巴,「不只是石榴酒,還有柿子酒、枇杷酒。」

        「妳採了好幾年的石榴,只給我一罈石榴酒,會不會太小氣了?」

        「過去幾年你不在這兒,如今才想追回已經喝光石榴酒,太遲了。」

        「我要的不多,三罈。」

        「什麼三罈還不多,我也不過釀了十罈!」她的十罈可不只是出自他家的石榴。

        「以後我家的石榴都給妳。」

        李安然抿了抿嘴,舉起右手比了二,「最多只能給兩罈。」

        「三罈和兩罈不過差一罈。」

        「你要還是不要?」

        「好吧,兩罈。」衛容淵搖了搖頭,「妳這丫頭還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

        李安然歪著腦袋瞅著他,「你喜歡吃虧?」

        在他看來,有便宜不佔是傻子,又如何能夠接受吃虧這種事?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懂嗎?」

        「兩罈就兩罈,不過,不知道妳的石榴酒是否足以教我退讓。」

        「你喝了不就知道了嗎?」李安然哼一聲,甩頭走人。

        衛容淵站在原地目送李安然離開,眉頭微皺。這丫頭的態度怎麼一下子轉變那麼大?那日還熱情揮手招呼,今日怎麼恨不得變成陌生人?

*             *             *

        慶州不及襄州繁榮,但慶州的驛站遠大於襄州,驛站外面更是形成一個集市,甚至有襄州和郕州的人來這兒做生意,白日熱鬧程度不下於慶州府城。

        忙了一個早上,今日又是毫無進展,衛容淵索性在驛站外面的集市坐下來吃餛飩,隨意看著來來去去的人。

         「公子,慶州已經走了大半了,可是一點線索也沒有。」衛春愁死了,年初得了皇令,他們尋找陳武可謂一路暢行無阻,如今過了一兩個月了,連邊還摸不到,一如最初掌握到的線索—— 雲貴妃最後出現的地方是玉霞嶺附近的無名坡,換言之,最適合躲避敵人藏身的地方是玉霞嶺。

        「我們這兒沒有消息,衛夏那兒說不定有進展,況且,這會兒也不過找了慶州,還有郕州和襄州。」

        其實衛容淵也很苦惱,雖然玉霞嶺位於慶州、襄州和郕州中間,雲貴妃若還活著,她在這三地都有可能,而慶州最適合藏匿,正因如此,慶州是他們尋人的第一站,也格外仔細,不過傳聞雲貴妃是個奇女子,也許會反其道而行,藏身在熱鬧的城鎮。

        「也是。」不過衛春顯然心存懷疑。

        這時,突然有人大聲喊道:「小神醫來了。」

        衛容淵微微挑起眉,不會是那個丫頭吧……目光不自覺跟著人群往某一處移動,沒一會兒他就看見李安然了,周遭的吵雜彷彿沒有影響到她,而原本混亂的人群到了攤子前面就自動分道—— 一邊排隊看病,一邊明顯來湊熱鬧。

        衛容淵知道自個兒不應該一直盯著她看,可是看著看著目光就收不回來,身為大夫的她明明很嚴肅,不過這副認真的模樣竟然莫名的動人。

        李安然顯然感覺到某人熱烈的目光,抬頭望向他所在的地方,兩人四目對上,一個怔了一下,怎麼又遇見他了?一個心虛的耳根子紅了,怎麼被人家逮個正著?

        李安然送給他一個鬼臉,傲嬌的哼一聲,繼續看診。

        怔愣了下,衛容淵忍不住笑了,這丫頭一點虧也不吃。

        「公子,我看到武陽侯府的侍衛。」衛春突然低聲道。

        衛容淵匆匆收回思緒,「哪兒?你怎麼知道是武陽侯府的侍衛?」

        「左前方豆腐花的攤子。上一次進京時,我見過此人與武陽侯的幕僚在酒樓飲酒,不過當時的他是個諂媚的小人,不像今日高高在上的樣子。」衛春的身手在影子衛排不到前十,可卻是衛容淵身邊的第一人,乃因他識人的本事無人能及,見過一面,他就可以掌握到對方的特色,即便變裝也很難逃過他的眼睛。

        衛容淵用眼角瞥了一眼,微蹙著眉,「知道另外一個人是誰嗎?」

        「不知道。」

        「派人跟著他,先看看是誰派來的。」

        衛春隨即起身離開,待做好安排後才回來坐下,「他是為了雲貴妃來的嗎?」

        「出現在此,不是為了雲貴妃,還能為了什麼?可是,」衛容淵略微一頓,「宮裡還有一個雲家女,雲貴妃有沒有找回來對武陽侯府毫無意義,處理不當說不定還會引發內鬨,至於雲貴妃的孩子是否順利生下來,那是皇上最期待的兒子,意義當然不同,不過宮裡的雲嬪還年輕,將來生個皇子不是難事。武陽侯府對於尋找雲貴妃母子的事只要靜待消息就好,大可不必派人過來湊熱鬧。」

       「若不是武陽侯府,是誰派來的?」

       「武陽侯府究竟什麼情況,我們並不清楚,如今只能先盯著。」衛容淵清楚京中權貴彼此的關係與他們在外的名聲,但各家關起門來是什麼情況他就不知道了。

        「公子放心,相信今晚就可以將他在這兒的一舉一動查清楚。」

        這不過是個小人物,衛容淵並未放在心上,最要緊的還是找到雲貴妃母子的下落,若是人活著,將會牽動京中情勢,接下來面對的只怕是一連串的麻煩,若是死了,人死如燈滅,不再有利益糾葛,即便找到真兇又能如何?

        「回去了。」衛容淵站起身,臨走之前目光很自然的尋找某個人的身影,發現攤子上已經沒有人了,可是排隊看病的人並未散去。「那丫頭呢?」

        順著衛容淵的視線看去,衛春趕緊主動前去打探,一會兒回來道:「剛剛驛站的人過來請李姑娘,好像有一個大人受了重傷。」

        衛容淵皺了一下眉頭,不放心的道:「我們過去瞧瞧。」

        兩人隱藏身形進了驛站,很快就找到那位大人住宿的房間,因為有兩名侍衛守著房門外,由此可知這位大人的官位不低。

        衛容淵不便亮出身分,只能在外面悄悄關注著,等候消息。

        約莫過了一刻,衛容淵見到李安然和杏兒跟著一名小廝走出房門。

        「你們趕緊做個決定吧。」

        「那個……小神醫是在開玩笑吧。」小廝一臉驚恐,聲音微微顫抖。

        李安然充滿憐憫的看了他一眼,真的不是多了不起的手術,犯不著如此害怕。

        「我剛剛說得很清楚,雖然我用針灸阻止繼續流血,但最好進行縫合之術,將傷口縫起來,這有助於傷口癒合。」頓了一下,李安然更進一步解釋,「傷口超過半寸就要縫針,更別說你家大人傷口有四寸長,不縫起來傷口又繃開了……你應該可以想像結果吧。」

        小廝想像大人噴血的情景,只能硬著頭皮問:「怎麼縫合?」

        「當然是用針線縫合啊。」

        「……針線?」小廝很用力的嚥了口口水。

        李安然很想賞他一個白眼,「這就跟補衣服的道理一樣,很簡單。」

        小廝很想哭,「人的皮怎麼可能跟衣服一樣呢!」

        「人的皮跟衣服不一樣,我用的針線也不一樣,特製的。」

        「什麼特製的針線?」

        「我說了你也不懂,反正一句話—— 你家大人要不要將傷口縫合起來?」李安然懶得跟他廢話了,拖拖拉拉這麼一會兒時間,她都可以將傷口縫好了。

        小廝猶豫不決,這會兒房門打開來,守在房內的侍衛走出來,恭敬的向李安然行了一個禮,「大人說有勞小神醫了。」

        李安然讚賞的點點頭,「放心,不會痛的。」

        小廝冷不妨的抖了一下,她不說還好,她一說就讓人覺得很痛。

        「小神醫請。」侍衛恭敬的欠身道。

        李安然帶著杏兒轉回房間,進行縫合手術。

        衛容淵看著他們返回屋內,神情顯得很困惑,「孫老說過縫合之術,可是尋常人無法忍受疼痛進行縫合之術,她為何說不會痛?」

        「李姑娘是不是有什麼法子讓人不會痛?」衛春想當然耳的猜測道。

        衛容淵仔細回想,孫老曾經提過一種使人醉無所覺的藥,但藥方已經失傳了。

        「若是能進去瞧一眼就好了。」衛容淵真的很好奇。

        「我去後頭瞧瞧,看看能否找到縫隙瞧一眼。」

        衛容淵搖了搖頭,「不必,直接問那丫頭就行了。」

        略微一頓,衛春有點擔心的道:「李姑娘會告訴公子嗎?」

        聞言一僵,衛容淵瞪了他一眼,「有錢能使鬼推磨,還怕她不說嗎?」

        衛春張著嘴巴半晌,還是閉上了,他看李姑娘就是個任性的,若是不高興,她絕對會跟銀子過不去。

        「我們回攤子等她。」衛容淵轉身走出驛站,衛春趕緊跟上。

*             *             *

        雖然只是個小手術,但是經過這麼一番折騰,李安然還是很累,急著收攤回家睡覺,不過某人偏偏不讓她如願,一路纏著她,從慶州驛站外面的集市纏到她家門口。

        「你是什麼意思?」李安然火大了,原本打算眼不見為淨,奉行爹的命令遠離他,可這傢伙不願意配合,她不想理會還不行。

        「我不是說了,有一件事想請教妳。」衛容淵再次重申。

        李安然認定這是搭訕的伎倆,不當一回事的擺了擺手,示意他說說看。

        衛容淵深怕她下一刻又轉身走人,還是直接進入主題,「妳如何讓受傷的人忍痛進行傷口縫合?」

        原來是為了縫合術來的!李安然微微挑起眉,「你是大夫嗎?」

        「不是。」

        「既然不是大夫,你問這個幹啥?」

        「我好奇。」

        李安然冷冷一笑,「你又不是大夫,有什麼好好奇。」

        「我有個世伯是大夫,對縫合之術一直很感興趣,不過就是大漢也不見得能夠承受縫合傷口的劇痛。」

        李安然歪著腦袋打量他,像是想從他臉上看出真假。她沒有這個時代握著藥方不外傳的想法,更別說她的藥方是人家的智慧結晶,只想握在自個兒手上太不道德了,不過,這個藥方不只是解決外科手術的麻醉問題,還是一種危險藥品。

        念頭轉了好幾圈,李安然試探的問:「你聽過麻沸散嗎?」

        衛容淵怔愣了下,「華佗的麻沸散不是早就失傳了嗎?」

        「華佗的麻沸散是失傳了,但我可以找到自個兒的麻沸散啊。」若非華佗一派的弟子,李安然當然不可能得到華佗的麻沸散,且她也搞不清楚自個兒的麻沸散是不是華佗留下來的,也不好說自個兒的麻沸散就是屬於華佗所有。

        衛容淵眼睛一亮,可是心裡難免存疑,畢竟連孫老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妳真的有麻沸散的藥方?」

        略微一頓,李安然含蓄的道:「我的藥方比不上傳說中的麻沸散,但刳破腹背,抽割積聚勉強應付得來。」

        衛容淵唇角一抽,這不就是華佗麻沸散的功用嗎?算了,這不是重點,他更在意的是麻沸散,「妳可以將藥方賣給我嗎?」

        李安然看著他半晌,搖搖頭,「不要。」

        「不要?」

        「我為何要賣給你?」

        「妳開個價。」

        李安然沒好氣的哼了一聲,她又不缺銀子,「我說了不賣。」

        「這個藥方可以救很多人。」

        「我是大夫,難道比你還不清楚這玩意兒的功用嗎?這可以是好東西,但也可以是壞東西。」麻醉的另一層含意是迷藥,用不好救人就變成害人,這也是她明明有麻沸散的藥方但不敢隨便給人的原因。

        衛容淵略微一想就明白了,「我是用來救人。」

        「我如何確定你是用來救人?」人心隔肚皮,她只能看到他的外在,看不見他彎彎繞繞的心思,再說了,單就外在來說,她看他也不見得是好人,他身上有一股殺氣,不過人長得帥,又善於掩飾,尋常人倒是感覺不出來。

        「妳看我像個壞人嗎?」

        李安然將他從頭到腳看了一圈,「我看你不像壞人,但也不像好人啊。」

        「我哪裡看起來不像好人?」

        「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總之,無論從哪兒看,你都不像好人。」

        若非自制力太好,衛容淵肯定會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將自個兒看個仔細,不過,他也知道這丫頭是故意刁難。「這是偏見。」

        李安然搖了搖頭,糾正道:「這不是偏見,這是感覺。」

        這不就是偏見嗎?衛容淵故作委屈的道:「丫頭,我不過是要了妳兩罈石榴酒,妳有必要就此記恨我嗎?」

        李安然嗤笑一聲,「我又不是吃飽撐著沒事幹,兩罈石榴酒值得我記在心上嗎?」

        「若不是為了那兩罈石榴酒,我究竟哪兒惹到妳了?」

        「……沒有,我們就是合不來。」

        「咦?」衛容淵很困惑的挑起眉,「我們明明很合得來啊。」

        李安然差一點跳腳,「我哪有與你合得來?」

        「我們不曾相對無言,這不就是因為我們兩個合得來嗎?」這是衛容淵的真實感受。

        他跟著一堆糙漢子長大,無法忍受女子扭扭捏捏、裝模作樣,更別說那些姑娘們一見到他就恨不得撲上來,好像好幾年沒吃到肉。若非祖父教他斂住一身戾氣,不能教人一眼就對他起了防備心,他一個眼神就可以將撲上來的臭蟲拍飛了。

        李安然一時啞口無言,他們何只不曾相對無言,還「火花四射」呢。

        「妳還是老實說好了,我究竟哪兒不合妳的心意?」

        「……我就是看你不合眼緣,行嗎?」

        「初次相見,妳還想拜我為師。」

        「……」李安然很想一拳打暈他,不過她有自知之明,她不是他的對手。

        衛容淵挑釁的揚起眉,「怎麼不說了?」

        「……我懶得跟你廢話了,告辭了。」李安然轉身敲門。

        「原來妳的本事也只有這樣,說不過就跑。」

        跨過門檻,李安然轉頭一瞪,「對,我只有這麼一點點本事,可是,我有麻沸散的方子,不賣給你。」

        衛容淵完全落敗,最後得了某人一個鬼臉,還有房門當著他的面前砰一聲關上。

        半晌,衛容淵幽幽的道:「這丫頭的脾氣真的很大!」

        衛春斜見了主子一眼,李姑娘的脾氣是大了點,但主子好像挺喜歡的。

        衛容淵斜眼射過去,「看什麼?」

        衛春連忙搖頭道:「公子不必著急,李姑娘就住在這兒,跑不掉。」

        是啊,她是跑不掉,但這丫頭是硬脾氣的,他只怕有得磨。衛容淵看了緊閉的門一眼,轉身進了對面的門。

*             *             *

        衛容淵不是那種輕易認輸的人,可是事有輕重緩急,如今他有任務在身,麻沸散的方子也只能暫時擱在一旁,先將慶州查清楚再說。

        他們兵分兩路,而眼見他的部分已經走遍了,還是一無所獲,他覺得沒必要在慶州浪費心思了,準備接下來查探郕州,不過剛剛拿出輿圖,衛夏就帶來好消息—— 他在最後查探的村子陳家村有了發現。

        「那段期間在此落戶的一位女子很像雲貴妃其中一名丫鬟,名喚英姑,不過英姑是個啞巴。」衛夏還沒有見到人,可是所有的特徵都符合,他覺得可能性很大。

        「啞巴?」

        「對,據說她倒在林子裡,遇上上山打獵的獵戶,因為病了三個月,清醒後什麼都不記得了,還不能說話,可能是發燒傷了喉嚨,後來她就嫁給救命恩人,在陳家村落戶。」

        「什麼都不記得了?」

        衛夏點了點頭,「聽說磕到腦子,流了很多血,差一點活不下來。」

        手指輕輕敲著書案,衛容淵很難相信會有如此巧合的事,何況兩種最難以理解的情況都遇上了,就是想問她過去發生什麼,即便她識字能書寫也回答不了。

        衛夏顯然知道他的想法,「公子,根據我的打探,她作假的可能性不大,除非她太能裝了。」

        「這也不是不可能,你可別忘了她不是一般的丫鬟,是暗衛。」

        略一思忖,衛夏提出自個兒的想法,「身為暗衛,假裝失憶、不能言語確實不是難事,但為了避免露餡,會盡可能減少與人往來,然而她並未如此,甚至因為她的身手不錯,偶爾還會隨夫君一起上山打獵。」

        若是如此,她偽裝的可能性真的不大,不過,衛容淵還是沒有放下心裡的懷疑,畢竟這樣的巧合太少見了。

        「她有孩子嗎?」

        「有,不過是成親兩年後才生下的。」衛夏很清楚他關注的焦點。

        「真可惜。」衛容淵嘆了聲氣,原以為當時那種情況下,雲貴妃很有可能提早生下皇子,並將皇子交給丫鬟帶走,分開逃命活下來的機會更大。

        「若非生死關頭,雲貴妃不可能將孩子交給丫鬟。」

        「這倒是,若是分開逃命,雲貴妃只怕是凶多吉少。」剛剛生完孩子,身子還很虛弱,活命的機會更小了。

        「公子要不要見她?」

        「見是要見,可是如何見,還不能驚動別人,這就令人頭痛了。」衛容淵苦惱的道。

        「若是能讓她自個兒找上門那就好了。」

         「讓她自個兒找上門?」衛容淵微微挑起眉,細細琢磨,有了一個主意,「若是雲貴妃出現,她會不會自個兒上門?」

        衛夏很快就明白他的意思,「公子要用雲貴妃試探她?」

        衛容淵點了點頭,說白了,他就是不相信她變啞巴又失去記憶,「雖然不確定她是不是最後跟雲貴妃分開的人,而且身受重傷流落陳家村,主子究竟是死是活她可能不清楚,但至少可以確定她們分開之前雲貴妃是死是活。總之,透過她,我們好歹可以證實陳武有沒有說實話。」

        「不過,就怕她不會上當。」

        「若她忠心護主,她就不可能一點動靜都沒有,除非她知道雲貴妃的下落,一眼就看出我們在試探她。」相較於陳武,他更相信英姑,精挑細選訓練出來的暗衛是不同於王府的侍衛,他們大多是孤兒,沒有家累,當然也就沒有京城大戶人家僕役之間盤根錯節的關係,忠誠度自然不同。

        「根據打探的消息,除了村裡的人,她並未跟外人接觸。」換言之,衛夏相信英姑並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

        「我也認為她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畢竟連她的命都是撿回來的。」

        「可是,要如何試探?」

        「以雲貴妃的名義修書一封約她見面。」

        遲疑了一下,衛夏有些不放心的道:「我們連雲貴妃的字跡都不知道,如何以雲貴妃的名義寫信?」

        「只要是女子書寫,是否出自雲貴妃之手並不重要。」

        衛夏不解,「怎麼說?」

        「對英姑來說,雲貴妃的閨名就是一個誘餌。」

        「公子是說,明知是陷阱,英姑也會跳進來?」

        衛容淵信心十足的點點頭,「若她忠心護主,一定很想知道主子的下落。」

        這一點衛夏也承認,可是,公子會不會想得太簡單了?「萬一她不上當呢?」

         「不會,除非她知道雲貴妃的下落,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可是即便如此,我們只要盯著她,一定會找到人,這對我們反而省事。」

        衛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有人冒名找上她,她擔心雲貴妃有危險,必會想法子連絡雲貴妃。」

        正是如此,衛容淵也盼能如此,可是隨著陳武現身,至少曝露了有兩方人馬在這裡頭攪亂,若雲貴妃有幸活著,必然藏得很深,而英姑說不定已經被其他人盯上了,他們想從英姑身上找到雲貴妃,豈是那麼容易的事。

        衛夏突然想到一件事,「公子,這幾日我發現附近出現一些陌生的面孔。」

        衛容淵微皺著眉,雖然祖父提醒過,很快就會有人盯上他,但是來得還真快,此刻祖父只怕還未入京。「最近行事多留點心眼。」

        「是,公子。」

        「你去找個擅於簪花小楷的暗衛。」

        衛夏應聲退下。

        衛容淵喚衛春鋪紙磨墨,坐下來細細思索,如何撰寫這封書信。

*             *             *

        天很藍,陽光很溫暖,可是李安然的心情很鬱悶。

        「這是什麼意思?」李安然齜牙咧嘴的瞪著衛容淵,她往左邊走,他就走左邊,她往右邊走,他就走右邊,這是存心跟她過不去嗎?

        「我想請妳給一個人治病。」衛容淵想證實英姑的失憶和啞症是真是假,當然要經過大夫診斷,可是孫老不在身邊,除了她,他找不到值得信任又能守密的大夫。

        「治病?」李安然很意外。

        「妳不是小神醫嗎?」

        「我可不曾說過自個兒是神醫。」李安然神情轉為嚴肅,相對於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她是醫術精湛,可是相對於數百年之後,她的醫術真的沒什麼,當然也不敢自稱神醫,至於別人怎麼看她,她可管不著。

        「人家都說妳是小神醫。」

        李安然似笑非笑的斜睨了他一眼,「人家說什麼你就信什麼,我還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容易相信別人。」

        衛容淵一時啞口無言。

        「人云亦云,假的也變成真的,這個道理你不懂嗎?」

        「……妳懂得縫合之術。」

        李安然搖了搖頭,一副他很沒見識的道:「懂得縫合之術沒什麼了不起,只要掌握縫合的深淺,熟練了就跟縫衣服一樣簡單。」

        「我從來不覺得縫衣服是一件簡單的事。」

        「若是你經常縫衣服,你就不覺得這需要多大的本事。」

        「……我都是自個兒縫衣服,可是這麼多年下來,我也不覺得縫衣服很簡單。」衛容淵覺得自個兒快詞窮了,為何他們會扯到縫衣服的事?

        李安然很訝異的挑起眉,「你都自個兒縫衣服?」

        「要不呢?」

        「衣服破了直接扔了啊。」據爹所言,衛家家底豐厚,當然不缺侍候的人,可是除了陳嬸,她不曾見過女子進出衛府,這說明一件事—— 衛家不用丫鬟。

        衛容淵聞言一僵,仔細想想,他的衣服大多是破了就直接扔了,除非有時待在荒山野嶺、不方便更換新衣才會縫補,不過縫補過的衣服也很快就扔了,終日在外奔波,衣服磨損得很快,再縫補實是慘不忍睹,索性扔了。

        李安然擺了擺手,懶得廢話了,「總之,縫合之術跟縫衣服一樣—— 熟能生巧。」

        瞪著她半晌,衛容淵終於擠出話來,「很多人找妳看病。」

        「除了在醫館,我給人看病不收銀子,當然有很多人找我看病。」她倒不是將自個兒的醫術當成慈善事業,而是感受到這個時代交通不便,窮鄉僻壤看病不易,窮苦人家更是捨不得為了小病花銀子,小病往往變成大病,大病又很容易拖垮一個家庭,既然她有能力,在能力範圍內伸手幫一下又何妨。

        「若不是妳醫術好,他們怎麼願意找妳看病?」

        「窮人家沒有多少選擇,再說了,我好歹還是百草堂的大夫,比起走街串巷的鈴醫來得令人安心。」

        這丫頭非要跟他唱反調嗎?說不通,衛容淵只能誘之以利,「若是妳能治好此人的病,妳要多少銀子都成。」

        李安然沒好氣的賞他一個白眼,「你當大夫是什麼?懸壺濟世原是大夫的職責,漫天開價豈不是成了江湖術士。」

        衛容淵兩眼一亮,「妳答應了。」

        李安然頓時怔住了,懸壺濟世原是大夫的職責……這不就等於答應他的請求。

        「我想請妳幫此人看病,一是我相信妳的醫術,二是此人治病必須保密。」

        李安然微挑著眉,他相信她的醫術,可能嗎?應該是想封她的口吧,不過看這樣子,他是真的想請她給人看病。「若你不是尋我開心,我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

        衛容淵忍不住苦笑,哀怨無比的瞅著她,「原來我在妳眼中竟是如此不知輕重之人。」

        李安然突然心生愧疚,爹教她離他遠一點,但並未說他是壞人,她硬是將人家當成壞人防備,確實有一點過了。

        清了清嗓子,李安然不再刁難,「你說個日子,上哪兒給人看病?」

*             *             *

        三日後,李安然換上男裝帶上杏兒,隨著衛容淵來到慶州,進了陳林鎮一間酒樓。

        李安然從沒想過在酒樓給人看病,可是允諾人家在先,她也不好挑剔,心想,選在這種地方看病應該是為了掩人耳目,不過當她吃飽後,等了半個時辰還不見人。

        「病人呢?」

        「妳稍等,我去瞧瞧。」衛容淵出了雅間。

        李安然靠在窗邊看著街上來來往往的人,喝了一盞茶衛容淵就回來了。

        「對不起,病人有事來不了了。」

        「你在耍我嗎?」

        「她可能臨時有事,不便前來。」衛容淵也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剛剛下來並未見到衛夏。

        衛夏負責送信連絡英姑,見過英姑,因此守在下面等人,若非遇到什麼事,他不會擅離職守。

        「你以為我出門一趟很容易嗎?」

        「我見妳在慶州驛站擺攤子給人看病,還以為妳出門很容易。」

        嘴巴一張又闔上,李安然只能懊惱的瞪著他,因為不好說那是正事,今日不是正事,雖然她也是出來給人治病的,不過為了掩人耳目,不能坦白,只能扮男裝假裝溜出來遊玩,這種理由偶爾用一次沒關係,多來個幾次,爹肯定要禁足她的。

        「我是真的請妳來這兒給人治病。」這會兒衛容淵心裡也很著急,雖然他們不確定今日英姑會不會出現,但從英姑看見書信的恍神,衛夏認為她失憶的事大有文章,換言之,她今日出現的可能性很大。

        「是嗎?」

        衛容淵連忙舉起手,「我可以對天發誓,今日絕對不是鬧著妳玩。」

        「那你倒是說說看,那人得了什麼病?」

        「我不清楚她真正的情況,只知她燒壞喉嚨、磕到腦子。」

        燒壞喉嚨、磕到腦子?李安然唇角一抽,怎麼有一種遇到宅鬥的感覺?「沒見到人,我無法斷言是否能治得好。」

        「我一定會說服她接受醫治。」

        「時候不早,我得趕緊回去了。」雖然陳林鎮屬於慶州,但緊鄰襄州,離景溪鎮只要半日的車程,要不今日她就不能拿「偷溜出門遊玩」當藉口了。

        衛容淵可沒忘了她不只是大夫,還是個姑娘,趕緊送她回家。

*             *             *

        回到衛府,衛容淵坐下來用了晚膳,衛夏就回來了。

        「英姑來了,可是打了五斤的酒便離開酒樓,我覺得奇怪,隨後跟上,很快就發現另外有人在跟蹤她。」衛夏簡潔的敘述當時的情況。

        衛容淵微蹙著眉,「可有查到對方的身分?」

        衛夏點了點頭,「同樣住在陳家村,是個混不吝的,是陳家村最有名的惡霸陳山。」

        雖然他猜想過說不定早有人盯上英姑,可沒想到是同村的惡霸……這說明什麼?衛容淵輕敲著榻几,有人雇用同村的惡霸盯著英姑,目的當然是想透過英姑找到雲貴妃的下落,換言之,有人早他一步……不,也許更多步找到英姑了,只是,這個人是哪一派人馬—— 是想追殺還是想擄人?

        「陳山身手不錯,是打獵的好手,可是貪財好色,寧可給賭場當打手,所以他結識的人很複雜,因此村裡人人懼之畏之。」

        「陳山跟陳武可有關係?」

        「陳武出生北方,而陳山是陳家村土生土長的獵戶,不過我還是悄悄打探了一下,陳山有個名喚陳武的隔房兄長,同樣住在陳家村。」

        「沒關係也無妨,只要盯著陳山,總能尋到一些線索。」

        「是,我會派人盯著,英姑呢?」

        「英姑能夠察覺到有人跟蹤,還轉個彎提醒我們,這就表示她並未失去記憶。」

        「英姑是暗衛出身,察覺到人跟蹤並不奇怪。」

        「沒錯,她可以察覺到有人跟蹤,但並不會意識到這件事與雲貴妃有關。」

        衛夏略微一想便明白了,「是啊,因為什麼都記得,她才會小心翼翼深怕曝露雲貴妃的行蹤。」

        「我不是說過了,只要她來赴約就可以證明失去記憶有假。」

        「如此一來,我們要找到雲貴妃就省事多了。」

        此事真的如此簡單嗎?衛容淵倒不覺得,若說有人雇用陳山盯著英姑,難道不會對英姑失去記憶或不能言語起疑心嗎?又是失憶又是不能說話,任何人都會生出懷疑,更別說那些緊追著雲貴妃不放的人,一定會想方設法試探英姑,而英姑能躲過試探,若單靠裝模作樣,實在不可能。

        見衛容淵一臉深思,衛夏便知道他另有想法,「公子,有何問題?」

        「沒事,陳山那兒別盯得太緊了,免得教他察覺,另外我再給英姑一封書信,我們幫她引開陳山,請她直接來景溪鎮的百草堂。」

        衛夏怔愣了下,有些摸不著頭緒,「公子為何請她上百草堂?」

        「我們可以引開陳山,但不能保證沒有其他人關注她,沒有比上百草堂尋小神醫治病更好的掩護。再說了,治病也不是一兩日的事,總不能教那丫頭成日扮男裝跟我去慶州。」他好不容易讓她點頭應了治病,當然要盡量配合她。

        「確實如此,引開陳山不難,但是次數多了總會教人起疑,不過,」衛夏略微一頓,轉而擔心的接著道:「英姑會不會不肯治病?」

        「為何不肯治病?」

        「見到我們,她就知道我們假冒雲貴妃,只怕不會乖乖配合。」

        「不,她會配合我們,我們可是領了皇命。」

        衛夏想想也對,可若英姑真不願意配合,他們也莫可奈何。

        「這事不急,我們首先要見到人,再來決定是否需要治病。」

        衛容淵隨即吩咐衛春備上筆墨紙硯,撰寫書信,再讓衛夏交由女暗衛謄抄後送給英姑。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1-1 02:07 PM 編輯

【第三章】    公子撩人又難纏

        出門一趟沒掙到銀子,還花了銀子……為了轉移注意力,她只能買一些吃的回來討好大家,不過這是白費心思,一個姑娘三更半夜歸家,怎麼可能不挨罵呢?娘親罵了一遍,換成弟弟……總之,李安然覺得自個兒虧大了。

        「姊姊是大夫,但也應該記得自個兒是女兒身,因為貪玩就換男裝出門混了一日,若教外人知道了,還嫁得出去嗎?」

        李文暄板著一張臉,簡直像個老頭兒,若不是氣氛不對,李安然肯定要吐槽一番,小小年紀就如此愛操心,難道不怕年少就滿頭白髮嗎?

        李安然張著嘴巴半晌,小小聲的道︰「我就是嫁不出去,也用不著你養我啊。」

        李文暄炸毛了,他覺得自個兒受到嚴重歧視,「哥哥他們可以養你,為何我不能養你?」

        「他們是哥哥,你是弟弟。」姊在上一世可是新時代女性,獨立自主慣了,從來沒有靠別人的想法,當然,兄弟姊妹應該互相扶持,而根據長幼的觀念,哥哥照顧弟妹,姊姊照顧弟弟,這不是常理嗎?

        「弟弟又如何?弟弟就不能養姊姊嗎?」

        「……我有兩個哥哥,還用不著弟弟養我。」李安然的舌頭差一點打結了,這個小正太幹啥在哥哥弟弟上頭糾纏不清?

        李文暄冷哼一聲,「你就是看我沒兩個哥哥重要!」

        這個話題會不會歪得太厲害了?李安然試著安撫的道︰「什麼哥哥弟弟,這不是重點,我又不是沒本事掙銀子,用不著人家養我。」

        「你看我就是沒有兩個哥哥重要。」李文暄很堅持。

        「我說了,這不是重點……」

        「這就是重點。」

        瞪著李文暄,李安然覺得自個兒快抓狂了,「你幹啥抓著這種小事不放?」

        「這不是小事。」李文暄已經氣得滿面通紅。

        李安然的耐性徹底瓦解了,嗓門當然再也管不住了,「在我看來,這是無聊至極的小事,也只有你這個小孩子會在這上頭鬧彆扭。」

            兩眼瞬間紅了,李文暄看起來快哭出來,李安然見了不由得脖子一縮,怎麼辦?這小像伙可是他們家的寶貝疙瘩,惹哭他,她別想有好日子過了。

        「既然你那麼喜歡養我,我就讓你養,沒必要為了這種小事鬧彆扭……」李安然張著嘴巴看著李文暄甩頭走人,不知道該鬆一口氣還是開始頭痛,小家伙雖然沒哭出來,但脾氣一拗起來可會讓人想跪下求饒。

        許久,李安然輕輕嘆了聲氣,「這小家伙一點也不像李家的人。」

        杏兒斜眼看過去,姑娘也不像李家的人啊……

        某人歧視的目光實在太強烈了,李安然側頭瞪過去,「你看我幹啥?」

        杏兒一副很苦惱的嘆了聲氣,「我實在不懂姑娘。」

        「什麼意思?」

        「姑娘明知道小少爺生性好強,幹啥老是跟他過不去?」杏兒搖了搖頭,不以為然。姊姊要愛護弟弟,不是嗎?

        「我、我哪有跟他過不去?」沒錯,那小子生性好強,平日她都會避其鋒芒,別跟他對上了,可是,她如何知道這話題會惹他生氣?說真的,她還覺得自個兒很無辜呢。

        杏兒又是斜眼看過去,姑娘根本是逮著機會跟小少爺過不去,畢竟姑娘有理,可是誰知道小少爺的想法與眾不同,沒當自個兒是弟弟,只當自個兒是男子漢。

        見狀,李安然神情轉為嚴肅,「你對我意見很多哦。」

        這會兒換杏兒覺得無辜了,「姑娘,我不過是就事論事,而且若非姑娘問我話,我的嘴巴肯定像蚌殼一樣。」

        李安然冷笑的瞥了她的嘴巴一眼,「你的嘴巴明明跟麻雀一樣,何時成了蚌殼?」

        杏兒很委屈的嘟著嘴,姑娘的嘴真是壞透了!

        「……好好好,我錯了,別嘟嘴了。」李安然忍不住唇角一抽,這個丫頭怎麼老當自個是四五歲的小胖妞,上下嘴唇堪比兩根香腸,這樣嘟著嘴怪恐怖的,一點也不可愛。

        杏兒哼一聲撇開頭。

       「好啦好啦,你家姑娘就是這副德性,你不是早就習慣了嗎?」李安然無比哀怨的輕聲一嘆,還好她胸無大志,不想嫁高門,要不,她這個失敗的主子帶著一個不像樣的丫鬟,很快就會被人家鬥1得屍骨無存。

        雖然姑娘從來沒有主子的樣子,但杏兒不敢忘了自個兒的身分,小鬧一下情就趕緊拋到腦後,正事比較要緊。

        「姑娘,小少爺一鬧彆扭就吃不下飯,你還是想想如何安撫他。」杏兒絕不承認自個兒帶著滿滿的同情,姑娘自找苦吃,受罪是應該的。

        她怎麼覺得這丫頭很幸災樂禍?主子吃癟,丫鬟難道有面子嗎?李安然沒好氣的對她做一個鬼臉,念頭一轉又想到李文暄,雙肩鬆垮垮的垂下來,哄個喜歡當哥哥的弟弟,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姑娘,累了一日,還是趕緊回房梳洗休息。」

        沒錯,累了一日,這會兒她最需要的是泡個熱水澡,至於小正太,明日再說了。

        李安然突然有一種獲救的感覺,趕緊加快腳步回房。

        這幾日李安然感覺很悲摧,莫名其妙惹惱了小正太,然後為了討好他,還窩在木工鋪子給他弄禮物。

        「小神醫,這是什麼玩意兒?」姚木匠好奇的看著李安然擺在前面的圖紙。

        「木劍啊。」李安然覺得自個兒畫得滿好的,不至於教人看不出來是什麼。

        「不是,我是說這個。」姚木匠指著木劍上的圖騰。

        「這個啊……有一回在山上看到一朵未曾見過的花,很好看,便採回家夾在書裡當書籤,暄哥兒見了很喜歡,我就送給了暄哥兒。」其實,李安然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玩意兒,不過她又不好實話實說,也只能隨便掰了。

        「這花長得真是奇特。」

        略微一頓,李安然嘿嘿一笑,「我畫得不夠傳神,就變得成這副德性。」

        「木劍刻上這麼一朵花,好嗎?」姚木匠實在不好意思直說「很詭異」,木劍刻上圖樣當記號,這不難理解,可是好歹要有點氣勢,像是虎、豹、狼……甚至可以取個劍名,應該讓這把木劍更有價值,不是嗎?

        「……我覺得挺好看的啊。」李安然好心虛哦,若非這個圖騰有特別含意,她也想刻上森林之王這類很有氣勢的動物。

        「什麼挺好看的?」衛容淵的聲音輕飄飄的從後面傳來。

        嚇了一跳,李安然惱怒的轉頭瞪人,「你幹啥嚇人?」

        衛容淵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你做了什麼虧心事?」

        「你才做了虧心事,偷偷摸摸站在人家後面,也不知道在打什麼鬼主意。」李安然一臉狐疑的上看下看左看右看。

        「我能打什麼鬼主意?」

        「這要問你啊。」

         「我光明正大走進來,不只是路人,連左右鋪子的夥計都看見了,可是你們正在忙,我在一旁晃過來晃過去,你們都沒瞧見,這只能怪你們粗心,怎能反咬我偷偷摸摸?」衛容淵越說越委屈,接著重重嘆了聲氣,「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既然知道我們正在忙,你就應該等我們忙完再出聲,突然蹦出來……萬一將人家嚇出毛病怎麼辦?」李安然絕不承認這是強詞奪理,這會兒若是三更半夜,她肯定會嚇出毛病。

        「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
   
        「膽子再大也不能隨便嚇著玩。」

        衛容淵連忙舉起雙手,「好好好,我錯了。」

        李安然滿意的點點頭,轉而問︰「真巧,你來這兒幹啥?」

        「我來找你啊。」

        李安然連忙往旁邊一跳,一臉防備的瞪著他,「你別想讓我去慶州給人治病。」

        這丫頭幹啥老是當他是瘟神?衛容淵好心的提醒她說過的話,「你不是說懸壺濟世是大夫的職責嗎?」

        「可我也是個姑娘,為了出門一趟,搞得我家裡雞飛狗跳的,這會兒還沒辦法安生,我不幹了!」李安然不屑的看了他一眼,想用同一種辦法對付她,沒這麼容易。

        衛容淵搖頭嘆氣,「你這個人真是說話不算話。」

        「我說話算話,但也要力所能及啊。」李安然真想賞他一個白眼,不懂得量力而為,這是傻子好嗎?

        衛容淵贊同的點頭附和,「是是是,應當如此,所以,若她願意上百草堂,你會親自給她治病,是嗎?」

        「這是當然,百草堂從來不會拒絕上門求診的病人。」

        「好,我會說服她上百草堂求診,請你務必治好她。」

        聞言一怔,李安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這家伙早就準備將人送到百草堂,不過,他幹啥跟她廢話這麼多?

        衛容淵一眼就看出她的想法,不好直說他就是喜歡逗她,即使說了一大堆的廢話也很樂,只能趕緊裝傻的回以一笑。

        「我們先說好了,我可不是日日都上百草堂,若是你帶人上門見不到我,這絕對不是我的錯,當然,你可以考慮找其他大夫。」這一次她不會再配合他了。

        「你放心,我會事先通知你。」

        —略微一頓,李安然不自覺壓低嗓門問︰「這個人很重要嗎?」

        「當然重要,要不我何必如此小心翼翼。」

        「我不能保證治好她。」

        「我相信你。」這不是場面話,他也覺得奇怪,明明認定她醫術再好也不足以被稱為「神醫」,可是一想到她給人看病的樣子,他對她就有一種莫名的信心,除非無藥可救,她肯定治得了。

        相信她?李安然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你說得再好聽也沒用,未見到病人,我就無法斷言能否治得好。」

        「我知道,你說過的話我一刻也不敢忘記,全記在心上。」衛容淵拍了拍胸口。

        李安然抖了一下,為何有一種被撩的感覺?這是錯覺吧。

        連忙甩了甩頭,李安然清了清嗓子道︰「好啦,我等你的消息。」

        「我想這兩日就應該會有消息了。」

        李安然點了點頭,轉而看著姚木匠,「姚師傅,這就拜託您了。」

        「小神醫放心,後日一早就可以給你了。」

        「姚師傅別忘了配上一個匣子。」

        「我知道小神醫的規矩,放心,保證小神醫滿意。」

        衛容淵好奇的看了一眼姚木匠前面的紙張,上面的圖樣不但不好看,而且很怪……他忍不住側頭看著李安然,雖然她醫術很好,但是丹青實在不怎麼樣。

        某人恥笑的目光令人渾身不自在,李安然索性轉身走人。

*             *             *

        坐在百草堂對面的茶館,衛容淵狀似輕鬆愜意的品著茶,卻不時轉頭打量百草堂進出的人。

        「她會來嗎?」衛春等不及的嘀咕道。

        「別急,這會兒不是還早得很嗎?」衛容淵拿了一顆花生奶進嘴裡,會來就會出現,不會來就不會出現,著急也沒用,若她真沒出現也只能再想想對策了。

        「今日若是再教李姑娘空等一日,李姑娘會不會不給英姑治病了?」衛春明顯受到衛容淵影響,認定李安然必然可以治好英姑。

        「不會,她是大夫。」他知道她會氣得跳腳,甚至說重話,但是病人尋上門治病,她絕不會袖手旁觀,如同她所言,懸壺濟世是大夫的職責。

        回想李安然在白靈村給村民治病的情形,衛春點頭道︰「李姑娘是個好大夫。」

        衛容淵唇角微微上揚,是啊,她是一個好大夫。

        這時另一邊的衛夏突然靠過來,低聲道︰「公子,來了。」

        衛容淵連忙探向窗外,正好見到一位二十幾歲的女子抬頭看著百草堂的匾額,待她進了百草堂,約莫半盞茶過去,確定後面並沒有可疑的尾巴,連忙交代衛夏守在這兒,他帶著衛春出了雅間,下樓去了百草堂。

        此時李安然正準備給英姑診脈,不過英姑顯然不願意配合,比手畫腳搖著頭,表示她不是來看病的。

        「嫂子,既然來了百草堂,診個脈又何妨?」李安然實在搞不清楚眼前的狀況,衛容淵送一個不願意治病的人請她醫治,這是什麼意思?

        英姑還是不停的搖著頭,還比手畫腳指東指西,看得李安然滿頭黑線,很想翻白眼,這唱的是哪一齣戲?衛容淵在耍她嗎?

        「你識字嗎?」李安然很快就想到她們可以溝通的方式。

        英姑先是點點頭,接著又搖搖頭。

        李安然覺得頭好痛,這是識字還是不識字?不想在這上頭糾纏不清,她直接指著前面的紙,示意英姑想說什麼寫下來。

        英姑猶豫的看著紙,實在不知道如何將她的意思寫下來。

        「不過是診個脈,又不是殺人放火,你何必如此緊張?」李安然決定強勢一點,直接將人壓下來坐好,然後給她診脈。

        英姑很焦躁不安,可是又不敢強行將手抽回來。

        李安然若有所思的看了英姑一眼,脈象澀沉、弱而無力……這位嫂子的毛病不少,可是……

        「小李大夫,是我。」衛容淵的聲音傳了進來,不過他並未等李安然出聲回應便撩起診間的簾子走進來。

        「我還在看病。」李安然不悅的皺起眉頭。

        「請容我先跟這位……嫂子說幾句話。」衛容淵恭敬的行禮致歉,但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嚴厲,李安然也只能在他的「逼迫」下起身離開診間。

        衛容淵在李安然的位子坐下,直接了當的指著前面的紙,「我知道你識字,我問,你答。」

       半晌,英姑伸手指著衛容淵,接著指著自己。

        「沒錯,要見你的人是我,不是雲側妃……不,應該說是雲貴妃,皇上已經封她為貴妃了,至於我是誰,你暫時不需要知道,你只要知道我們目的相同——找出雲貴妃,護送她回京。」

        英姑緊抿著嘴,好似在考慮他是否值得信任。

        「想必你已察覺到有人暗中盯著你,有人想經由你找到雲貴妃,至於目的,不只是不願意她回京,甚至是想要她的命,而我是唯一可以護她平安回京的人。」

        終於,英姑伸手磨墨,然後執筆蘸墨寫下,「為何?」

        「我是受人之託。」衛容淵不便坦白身分,但透露點訊息無妨。

        「何人?」

        「找到雲貴妃,你就會知道是誰。」

        英姑略微一頓,手上的筆再一次蘸墨寫下,「我只記得主子是雲氏,我要護送主子去莊子,其他的不記得了。」

        「真的都不記得了嗎?」

        英姑好似很苦惱的咬著下唇,手上的筆再度落下,可是塗塗抹抹,最後終於寫出來了,「努力回想,眼前會閃過一些景象,但不明白其中含意。」

        這是說,她的記憶是片片斷斷嗎?衛容淵看著塗塗抹抹的地方,微微挑起眉,暗衛不只是習武,更要讀書識字,但並非每一個人都是讀書的料,而且暗衛又不是要考科舉,在這方面的要求就不高了……難道英姑識字不多?

        「你可以將想起來的寫下來嗎?」

        英姑想了想,隨即寫道︰「我們一直跑,出現好多人,他們蒙著面,後來又來了好多人,也是蒙著面,兩邊打在一起。」

        「你何時察覺到村裡有人暗中盯著你?」

        「我在夫君家養了幾個月的身子,可以下床幹活時就發現了。」

        這是說,英姑不曾甩開追兵,因為英姑與雲貴妃分開了,只要盯著她就好了,畢竟雲貴妃跟英姑是主僕,她們有連繫的方法,難保事後雲貴妃不會試圖找到英姑,或者英姑會尋到雲貴妃。

        衛容淵細細一琢磨,深深打量了她一眼,轉而道︰「小李大夫有小神醫之名,醫術精湛,待會兒她問你話,你要好好回答她。」

        略微一頓,英姑再次寫道︰「我尋過很多大夫,治不好。」

        「我相信小神醫可以治好你的病。」

        英姑看了他一眼,放下筆,好像是接受了。

        衛容淵起身走到簾子邊,喊道︰「衛春,請小李大夫進來。」

        過了一會兒,李安然掀開簾子走進來。

        待李安然坐下,衛容淵行禮道︰「有勞小李大夫了。」

        李安然點了點頭,揮了揮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接下來她專心看診。

*             *             *

       雖然小有名氣,但是李安然堅持一個月只有三日在百草堂坐堂,她不喜歡坐困一處的感覺,這個時代規矩夠多了,何必再給自個兒添麻煩?若能隨心所欲,她絕不會委屈自己。

        除了給病患看診需要隱私,她不待在診間,而是坐在診間旁邊的梧桐樹下翻看醫書,再來上一壺花茶,心情就更美了。

        念頭一轉,目光正好對上衛容淵,李安然剛剛幻想的好心情就破滅了。她嘆了聲氣,現實總是如此殘酷啊!

        身為大夫,她對病患的病情有保密責任,這是醫德,可是出面請她治病的是衛容淵,他勢必很關心病患的病情,這教她可苦惱了,說,還是不說?

        「你幹啥不說話?」衛容淵伸手在李安然額上彈了一下。

        她吃痛的啊一聲,兩眼瞪得老大。

        「你又不是沒嘴巴說話,幹啥動手?」李安然惱怒的揉著額頭。

        「你魂游不知何處去,我何必浪費口舌說個不停,直接動手不是更省事。」衛容淵很理直氣壯。

        「我看你就是個喜歡用拳頭說話的人。」李安然往後退了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

        「你別冤枉人,我這個人不會輕易動手,更別說是對姑娘家了,我一向謹守分寸,能得我輕輕一碰,這是我對那人無防備之心的表現,你以為這容易嗎?」

        為何這話聽起來怪怪的,有一種「你在我心目中是不一樣」的感覺?李安然想到什麼似的抖了一下,怎麼突然胡思亂想了起來?

        李安然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跳過這個話題道︰「她的身子長年耗損,因此不太好,這一點與你相似。」

        「我想知道的是,她失去記憶還有喉嚨傷了,是真的嗎?」

        這個男人果然不好矇混過去!無聲一嘆,李安然老老實實的道來,「她的頭部曾經受過撞擊,失去記憶倒不完全是假的,只是這幾年陸陸續續想起一些情景,恢復了部分記憶。」

        衛容淵很難理解,「為何只有部分記憶?」

        「出事之前,她很可能遭遇無數驚險,如今只要努力回想就會頭痛欲裂,因此閃過腦海的片片斷斷無法串連,記憶當然回不來。」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還有一個原因——她下意識不願意回想,而這一點李安然覺得沒有必要挑明。

        這個結果出乎意料,他始終覺得英姑失去記憶和不能言語是造假成分居多。「她的喉嚨真的受傷了嗎?」

        略微一頓,李安然婉轉的道︰「我看不出喉嚨有什麼問題,但是經過測試,她確實無法說話,我認為這是一種心病。」

        「心病?」

        「對,心病,為了杜絕外人打探,她在記憶不全情況下索性沉默不語,漸漸的,她也以為自個兒不能說話。」換言之,裝模作樣久了,就變成那麼一回事。

        衛容淵覺得這太神奇了,「有這種事嗎?」

        李安然帶著嘲弄的瞥了他一眼,「世上之事無奇不有,這有什麼好奇怪。」

        「能治嗎?」

        「治是能治,但也要病人配合。」

        「這是什麼意思?」

        「病因有從外入侵的外因,也有本身體內出現、傷害臟腑的內傷,而內傷又有內因與不內外因之分,內因乃指影響身體過於強烈的情感,不內外因是並非外因和內因的病因。」頓了一下,李安然看了他一眼,像在對小孩子說教似的接著道︰「這會兒你明白了嗎?她的病主要在她的心,她的心不解開,她的病就很難治得了。」

        衛容淵明白了,「所以,問題不在她生了什麼病,在於她的態度。」

        略微一頓,李安然勉強的點點頭,「這麼說也無妨,只要不是絕癥,無論什麼病,病人的態度很重要,病人不肯好好接受治療,大夫再厲害也沒用。」

        「我會說服她治病。」

        「你別逼迫她,若她心裡存有抗拒,不好好配合,我絕對治不了。」

        「你看我像是那種會逼迫人家的人嗎?」

        李安然仔細打量了一下,然後很認真的點頭道︰「像啊。」

        「我只是給你提個醒,有話好好說,莫要使威脅逼迫的手段。」

        「你多慮了,我只怕沒那麼大的本事可以逼迫她。」英姑並非他的下屬,他又不便表明身分,如何威脅逼迫?

        「是嗎?」他在她眼中是很強大,至少是那種想做什麼就可以做到的人,當然,這只是一種直覺,不過她的直覺向來很準。

        衛容淵向她邁進一大步,傾身向前,兩人四目相對,他的聲音低沉而撩人,「對你來說,我是不是那種很有本事、很厲害的人?」

        李安然頓時生出一種莫名的心慌,這個男人幹啥靠那麼近?可是,身子好似教人施了定身術,完全動不了。

        「我為人正直、心性堅定,威脅逼迫別人的事幹不來,但護著你的本事絕對有。」

        這……怎麼有一種自我推薦的感覺?李安然伸出右手,食指落在衛容淵胸口,輕輕一推,「我護得了自個兒,用不著你。」

        衛容淵低頭看著她的纖纖玉指,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鑽進心房,然後兩人很有默契的同時望向對方,一時間彷彿火花滋滋作響,李安然率先回過神來,慌亂的將手抽回來,趕緊往後一跳。

        「那個……她真的有心治病再來找我,我先回去了。」李安然簡直是落荒而逃。

        衛容淵唇角微微上揚,下意識的伸手摸著胸口,從來沒有心跳這麼快過。

        「公子。」衛春喚道。

        衛容淵迅速回過神來,「回去了?」

        「是,她買了一些藥材,又上糧鋪買了幾斤米麵,便去老槐樹那兒坐牛車離開,同行的還有幾個婦人。」老槐樹是景溪鎮專門停放牛車馬車的地方。

        衛容淵略微整理今日所見所聞,他相信李家丫頭的診斷不會有錯,但總覺得英姑並未完全坦白,要不她行事不會如此謹慎,又刻意塗塗抹抹表示識字不多,當然,畢竟是暗衛出身,有些習慣免不了,但是太過仔細了,說她沒有隱瞞他是不信的。

        「公子,小李大夫怎麼說?」

        「我們回去再說。」衛容淵轉身走向百草堂的後門。

        衛春左右看了一眼,趕緊跟上去。

  *             *             *

        至於李文暄這個弟弟,李安然真是苦惱極了,送他禮物還得看他臉色,有這樣的道理嗎?

        「喜歡嗎?」雖然滿腹牢騷,但是面對李文暄的時候,李安然很自然的收起亂七八糟的思緒,深怕在他面前透露一絲不滿。

        這個小正太也不知道怎麼生的,一雙眼睛堪比鷹隼,幾眼就可以將你看穿了……有時候她不免懷疑,穿越的到底是誰?

        李文暄傲嬌的抬頭看了她一眼,「我都還沒看,如何知道喜歡還是不喜歡?」

        雖然這個小正太很會打擊人,但是不能溫和一點嗎?他這樣子直接劈過來,也不怕她小小的心臟被震破了。

        李安然努力維持住笑容,繼續耐著性子道︰「那你趕緊打開來看看。」

        李文暄雙手放在匣子上面,可是當他要打開匣子時,又想到什麼似的停住,抬頭看著她,「別以為送我禮物,我就會消氣哦。」

        這個小正太真的五歲嗎?李安然強忍著對某個小屁孩戳揉捏的慾望,催促道︰「你先看看,究竟喜歡還是不喜歡。」

        李文暄打開匣子,看見是一把木劍,兩眼頓時閃閃發亮。

        李安然見了忍不住竊笑,男孩子就是男孩子,喜歡的東西就是那幾樣,不是馬就是劍,可是又不能給真的,只好用木製的。

        「如何?喜歡嗎?」明知道答案,她還是要裝模作樣問一下。

        李文暄唇角微微上揚,雙手小心翼翼摸著木劍,可是下一刻突然表情僵硬,然後一張臉慢慢的漲紅。

        李安然懵了,「怎麼了?」

        李文暄又羞又惱的瞪著她,「你是什麼意思?」

       「什麼什麼意思?」李安然完全摸不著頭緒。

        李文暄恨恨的指著木劍上的圖騰,「這個!」

        李安然順著他的手指一看,還是不解,「有什麼問題嗎?」

       「你幹啥在這兒刻上這個?」

        「這把木劍是你的,我總要給你做個記號啊。」李安然覺得自個兒很有才,怎麼會想到這個玩意兒?當然,她不能否認是有那麼一點惡趣味,難得有這機會逗弄一下小正太,怎麼可以錯過呢?

        「你幹啥不刻我的名字?這個……」李文暄一想到胎記所在的位置,連「胎記」兩個字都出不了口。

        「我本來是想刻你的名字,可是又覺得沒什麼意思,索性刻上一個你獨有的記號,你不覺得這樣比較有意義嗎?」李安然說得一板一眼,絕不能教這個小正太看出她真正的心思。

        略微一頓,李文暄彆扭的道︰「你確定沒有刻錯嗎?」

        李安然堅定的搖搖頭,「不會有錯,你是我把屎把尿帶大的,日日看,看了幾年,我作夢都會夢到,怎麼可能刻錯呢?」

        李文暄的臉更紅了,彷彿要泌出血來,半晌,他咬著牙道︰「這種事不要掛在嘴上,你不會覺得不好意思嗎?」

        「我沒有掛在嘴上,只是想證明我不會弄錯了,再說了,這種事有什麼好不好意思?我把尿把尿將弟弟帶大,這是多麼了不起的事啊。」

        他們一在景溪鎮定居下來,祖父和爹娘忙著百草堂,小正太也只能交給她了,反正還有奴僕搭把手,也不必擔心她照顧不好。

        「你幹啥說……」李文暄說不出「把屎把尿」這四個字。

        「把尿把尿有什麼不對?每個孩子都一樣,吃飽了不是拉屎就是尿尿,然後哇哇大哭,人家幫你……」

        啪一聲,李文暄惱怒的關上匣子。

        嚇了一跳,李安然趕緊做了一個縫上嘴巴的動作,表示她不說了。

        瞪了她一眼,李文暄拿起匣子起身走出房間。

        好一會兒,李安然拍了拍胸口道︰「這小子脾氣真大!」

        杏兒唇角一抽,嘀咕的道︰「姑娘幹啥一直強調把屎把尿?」

        李安然不服氣的斜眼一射,「這不是事實嗎?」

        「小少爺長大了,知道男女有別,姑娘揪著把屎把尿不放,小少爺當然會難為情。」

        「不是說男女七歲不同席嗎?」言下之意,過了七歲才分男女。

        瞥了李安然一眼,杏兒忍不住搖頭嘆氣,「小少爺比尋常的孩子早熟,說是五歲,心智至少十歲以上了——這不是姑娘說的嗎?」

        縮了一下脖子,李安然心虛的道︰「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姑娘最近腦子用得太凶了,需要好好補一補。」

        這丫頭是鸚鵡嗎?每次得了健忘癥,她最喜歡用的藉口就是「姑娘最近腦子用得太凶了,需要好好補一補」……她實在不是個好主子,壞毛病一堆。

        「姑娘年長小少爺近十歲,別跟小少爺太計較了。」

        「我什麼時候跟他計較了?」

        「……」她總不能說,若姑娘不計較,何必跟小少爺拗上了?

        李安然突然生出一種心虛的感覺,趕緊轉移焦點,「他將禮物收走了,應該不會再跟我生氣了吧。」

        「姑娘要聽實話嗎?」

        李安然送上一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嗎?

        「我覺得姑娘的禮物白送了,小少爺對姑娘是新仇加舊恨。」

        瞪著杏兒半晌,李安然轉頭對著窗外的天空長嘆,她能不能換一個丫鬟?這個丫鬟的存在根本是為了戳她的心窩子!

        杏兒若知道她的想法,肯定要大聲抗議,姑娘可以說實話,為何換成她就不能說實話呢?

        姑娘真是一點原則也沒有,不過往好的來說,就因為姑娘不重規矩,侍候姑娘很輕鬆,不必戰戰兢兢擔心惹主子不高興,換來一頓板子,所以,她還是覺得侍候姑娘是個好差事。

*             *             *

        一出門就見到衛容淵,李安然只當自個兒看到一棵種在路邊的樹,視而不見,繼續走她的路,可是這棵樹很不配合,她走到哪兒就擋在哪兒,總之就是不讓路。

        「我不是說了,只要病人願意配合,我可以幫她治病。」李安然氣呼呼的咬牙切齒,她沒見過比他還難纏的人。

        「我已經在盡力說服她了,相信不久之後她就會答應了。」衛容淵沒想到說服英姑如此,不過也不能怪英姑防備心重,畢竟不清楚他的底細,在不確定他真的是友非敵之前,當然不會放心與他合作。

        「那就等她答應了再來找我。」李安然隨即往右一跨,準備繞過他。

        「你別急,我另外有事。」

        李安然不甘心的將跨出去的腳縮回來,側頭看他,「什麼事?」

        「麻沸散。」

        「我不是說了,麻沸散的方子不能隨便給人,除非你能證明目的在救人。」即便是大夫,她都不敢輕易交出麻沸散的方子。

        「你知道衛門嗎?」

        「嗄?」李安然一時之間反應不過來。

        「衛門經營的商隊、車馬行走南闖北.,難免對上凶狠殘暴的山匪盜賊,受了傷,有時候傷口太深了,不容易癒合,且容易化膿。衛門的大夫孫老想過,傷口若能縫合起來,保住性命的機會就多一分,可是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縫合帶來的劇痛,孫老翻閱能夠尋到的醫書,試圖找出傳說中的麻沸散,可惜至今毫無所獲。」

        至於衛門,李安然略有耳聞,以前世的眼光來看,這是一個跨國集團,當然,與全球大企業相比規模相差甚遠,不過在大夏已絕對是勢力強大的財團,只是富有程度不及鹽商。

        「縫合的線並非普通的線,而是特殊製作的線,需要經過消毒和藥物處理,使人體不會產生排斥,這你可知道?」

        「我不清楚,但我知道孫老花了很多心思研究縫合線,倒是有所收獲。」

        若是他所言屬實,李安然倒是不介意提供麻沸散的方子給他,即便一毛錢的利益也得不到也無妨,對她而言,藥方子從來不是為了謀利,而是為了救死扶傷,不過至少他要證明沒有半句虛言。

        「這件事容我再考慮幾日。」

        「銀子的部分好說。」

        李安然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這不是銀子的問題。」

        「我知道,只是想讓你知道,我不會白要你的方子。」

        「等等,我只答應考慮,可還沒有決定將麻沸散的方子給你。」

        「怎麼了?」李承何的聲音傳了過來。

        兩人同時轉頭一看,見到李承何牽著馬走過來,李安然連忙提起腳步迎上去。

        「爹,您不是一早就上玉霞嶺採草藥嗎?」

        李承何禮貌的對著衛容淵點了點頭,便摸了摸她的頭,傷腦筋的道︰「因為爹上玉霞嶺採藥,今日你就可以往外跑嗎?」

        李安然當然不會承認,避重就輕的道︰「我在家裡悶了三日了。」

        「姑娘家不要成日往外跑。」

        「我也是大夫。」

        「你還知道自個兒是大夫,為何一個月只願意在百草堂坐堂三日?」

        「包括娘,百草堂就有四個大夫了,又不差我一個。」百草堂的大夫不是祖父的徒兒,就是祖父的師兄弟,有她沒她真的差別不大。

        李承何何嘗不知道女兒的想法,若不是為了名聲,她可沒有耐性坐在百草堂等著病人上門。

         「百草堂的大夫不嫌多,且有你代替你娘坐堂,你娘更能放心出診。」

       百草堂因為有女大夫坐堂,無形之中成了女子求診的醫館,她娘和她若是不在,她們寧可改日再來也不會尋其他大夫看病。

        「我這就過去瞧瞧。」

        李承何一眼就看穿她的企圖,連忙伸手拉住她,「今日有你娘坐堂,用不著你過去,你跟我回去,晚一點陪暄兒去跑馬。」

        她可以拒絕嗎?李安然終究沒有勇氣問出口,乖乖的跟著李承何回家。

        直到李府的大門掩上,衛容淵還是站在原地,皺著眉,顯得很苦惱。

        「公子。」衛春輕聲一喚。

        「李老爺對我的態度是不是很奇怪?」左鄰右舍見了面打聲招呼,閒扯幾句,這不是人之常情嗎?可是,除了禮貌性點個頭,李老爺顯然不願意跟他進一步交談,這說明什麼?李老爺害怕在他面前曝露什麼?

        衛春略微一想道︰「李老爺好像不想跟公子有任何牽扯。」

        點了點頭,衛容淵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為何不想跟我扯上關係?」

        「李老爺是不是知道公子的來歷?」這是衛春唯一想到的可能。

        表面上,衛門說起來沒什麼了不起,比不上皇商,更是遠不及江南四大家族,但是衛門有個衛侯,只要清楚衛侯的來歷,即便不知道影子衛的存在,也不敢小看衛門,不過,這並非市井小民能夠知曉的,至少他要知道京中甚至是宮裡的情勢,而且祖父離開京城有二十年了,祖父的勢力有多大,就是一般權貴也不見得知道。

        換言之,李承何絕不只一個獵戶或者是采藥人,正如同衛門,看似是衛家生意,實則是皇上的影子衛。

        「對了,你看李老爺是不是很面熟?」

       「我倒是沒注意到。」公子跟小李大夫有話要說,他當然要識相的滾遠一點,怎麼可以礙眼的在一旁打轉?

        沉吟半晌,衛容淵喃喃自語的道︰「李老爺氣度非凡,我若是見過,不可能沒有印象,可是我怎麼看都覺得似曾相識,如此說來,只有一種可能——他像某個我見過的人。」

        「公子,需要我暗中查探嗎?」

       略微一頓,衛容淵搖了搖頭,「李家五年前才回來這兒,大夥兒對他們的認識也只會是這五年的事,你不見得能查探到什麼。」

        「總要試試,說不定有意外的發現。」

        衛容淵點頭同意了,可是一回府又忍不住心中琢磨,還順手畫下李承何的畫像,覺得說不定看著看著就會想起來了。

*             *             *

        回家挨了爹的訓斥,李安然為了斷絕衛容淵的糾纏,不再考慮這個那個,直接找上衛容淵,報了一百兩的價碼,將麻沸散的方子賣了……她原本是要白送給他,可怕他覺得欠她一份情,想想還是銀貨兩訖,不會有牽扯。

        「若不是找我治病,以後請你別出現在我面前。」

        衛容淵這會兒對手上的方子不感興趣了,反倒是她的態度更令他好奇,「你為何恨不得跟我劃清界線?難道我是瘟神嗎?」

        「男女有別……」

        衛容淵不客氣的舉起手打斷她,「這個藉口你用過了,我也否決了,換一個吧。」

        「我們道不同……」

        衛容淵還沒放下的手直接擋在她嘴巴前面,「停,你怎麼知道我們道不同?」

        「你一身殺氣,我救死扶傷……」

        「慢著,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殺人了?」 衛容淵挑釁的揚起眉,「你還是找個可以說服我的藉口吧。」

        李安然惱了,一掌拍掉他擋在前方的手,直接了當的挑明,「我爹要我離你遠一點,可以嗎?」

        「你爹?」

        「對,我爹!你是幹大事的人,我們這種市井小民還是離遠一點。」

        略微一頓,衛容淵一臉的困惑,「為何認為我是幹大事的人?」

        「若不是幹大事的人,你用得著麻沸散嗎?」姑且不論衛家背後有沒有牽扯到宮中,單是衛門這個大財團就足以證明他不是小人物。
   
    「你不也用得著麻沸散嗎?」言下之意,她豈不也是幹大事的人。

        李安然頓時啞口無言,這是搬石頭砸到自個兒的腳嗎?其實,救死扶傷也是幹大事,只是兩人的大事差很大。

        衛容淵似笑非笑的勾起唇,「無論幹大事還是市井小民,我們能夠對門而居,這就是緣分,就算不能一家親,但也不應該避如蛇蠍,你同意嗎?」

        李安然想開口辯駁,可是遠親都還不如近鄰,與鄰居和睦相處本是利人利己,確實不應該避如蛇蠍。

        「你不覺得你爹的態度很奇怪嗎?」

        沒錯,雖然爹不喜歡跟高門大戶打交道,但也知道得罪不起,適度的示好是有必要的,不應該要求避而遠之……等等,她怎麼被他牽著鼻子走呢?當女兒的要無條件支持自個兒的爹,至少在外人面前必須如此。

        「我爹的態度如何與你無關,至於你要的理由,我已經給了,以後請你別出現在我面前,若不小心在路上遇見,也當作不認識。」頭一甩,李安然轉身回家。

        直至對面的大門關上,衛容淵方才不疾不徐退回屋內,不過他並未返回書房,而是沿著石榴樹愜意而行。

        李承何究竟在害怕什麼?若說李承何知道他的來歷,應該更想與他建立關係,不是嗎?

        背靠大樹好乘涼,不來巴結他,但也不應該避而遠之,這種有違常理的舉動只能說明他心虛,而心虛當然是擔心曝露某個謊言或者想隱藏的事……沒錯,隱藏的事,李承何肯定有什麼秘密不想教人知道,不過,有什麼秘密可能因為他而曝露出來?

        衛容淵舉起手敲了敲腦袋瓜,怎麼想還是一團亂。

        「公子。」衛春急步尋來。

        收回思緒,衛容淵轉身便問︰「今日有打聽到什麼消息嗎?」

        衛春笑著點點頭,「李老大夫並未娶妻,李老爺只是李老大夫的養子。」

        衛容淵恍然一悟,「難怪他沒有跟著李老大夫習醫。」

        「據說李老爺跌落山崖,為上山採藥的李老大夫所救,李老爺為了報恩便跟在李老大夫身邊,李老大夫見他善良正直又無父無母,便收養他。」

        「怎麼會跌落山崖?」

        「好像是上山打獵。」

        「李老爺原本就是獵戶?」

        「這個不清楚,不過來到景溪鎮之後李老爺確實以打獵謀生,因為身手很好,又曾經獵到熊瞎子,不少獵戶喜歡跟他結伴同行,可是他經常陪著夫人出診,又要採藥,通常是獨自上山採藥,偶爾才會帶上白靈村的村民。」

        白靈村位在玉霞嶺山腳下……衛容淵若有所思的挑了挑眉,「李老爺打獵帶上白靈村的村民,李姑娘特地上白靈村給村民看病,這個李家跟白靈村有什麼關係嗎?」

        「李家人返鄉途中曾經路過白靈村,在那裡借住了幾日。」

        景溪鎮離白靈村約有半日車程,李家人大可一路趕回景溪鎮,為何要在白靈村停留?若說天色暗了,不方便繼續趕路,借住一宿就夠了,為何要住上好幾日?

        衛容淵也說不上哪兒不對,只是覺得此事有違常理,而他不喜歡心存疑惑。「你去白靈村打探一下,當初李家人為何借住白靈村。」

        衛春點頭應了。

        此時衛夏滿面歡喜的快步而來,「公子,英姑遞消息過來了,她願意治病。」

       「她真的願意治病?」衛容淵很意外。

        「她應該是想明白了,公子能找到她,那麼其他人一定也可以,如今記憶不全,是敵是友她無從分辨,更別說還有人暗中盯著她,若不想提心吊膽過日子,不如賭一次,試著跟公子合作,至少先找回遺忘的事,也好過當個瞎子似的。」

    「這事我來處理,不過還是要隨時留意出現在她周遭的人。」

        「公子放心,我已安排好了。」

        衛容淵突然有一種陰霾一掃而空的感覺,抬頭看了天色一眼,愉悅的道︰「今日天氣不錯,我出去走走。」

        衛春和衛夏很有默契抬頭一看,天氣明明陰沉沉的,好像快下雨的樣子,不過公子看起來心情很好,他們就不要自討無趣潑冷水了,萬一雨打下來,大不了找個茶館坐坐。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1-1 02:06 PM 編輯

【第四章】    相思病求心藥醫

        這是什麼情況?她以為交出麻沸散的方子就再也不必跟他打交道了,畢竟她都挑明了不想與他往來,他再自討無趣糾纏不清,這不是有失面子嗎?

        「你想怎樣?我哪兒惹到你了,為何你老是擋我的路?」李安然真想一腳踢過去,不過她自知武力值太差了,只怕還沒踢到人就慘遭人家一掌拍飛。

        衛容淵覺得好無辜,「你不是大夫嗎?」

        「那又如何?」

        「人家找你看病,你都這樣子嗎?教人見了,還以為是仇人找上門。」衛容淵真的是太委屈了,從他有記憶開始就是人見人愛的俊小子,隨著年紀漸長,他經過四處闖蕩的磨練,身上多了一份戾氣,一般的姑娘見他會生出膽怯,但還是恨不得能夠入了他的眼,總之,沒有人不喜歡他靠近,更不會有人像她一樣專門打擊他。

        李安然歪著頭將他從頭到腳打量了一圈,皮笑肉不笑的提醒道︰「我記得給你開過一張三個月的藥方,時間應該還未到吧。」

        「我有認真泡藥澡,好好保養筋骨。」

        「既然如此,你又是哪兒不舒服?」

        略微一頓,衛容淵傾身向前,刻意壓低嗓門道︰「老是想起某人,惦記某人,你說,這是什麼病?」

        怔愣了下,李安然故意板著面孔道︰「你確定?」

        「我哪兒不舒服,我自個兒還會不清楚嗎?」

        清了清嗓子,李安然故作正經的道︰「你這是相思病。」

        「相思病?」

        「是,相思病,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奇怪,為何她覺得胸口悶悶的?

        衛容淵看了她一眼,「你說,我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
   
        「……你看我幹啥?這要問你自個兒,我如何知道?」這家伙是故意的嗎?她又不是他肚子裡的蛔蟲,如何知道哪朵花能擄獲他的心?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麼樣的花兒能落在他心上,教他惦記著不放……她是怎麼了?為何感覺糟透了?

        「這不是你說的嗎?」衛容淵一臉可憐兮兮的瞅著她。

        「……我說什麼了?」李安然的腦子有一點跟不上。
   
        「你是不是看上哪家姑娘—這不是你說的嗎?」

        半晌,李安然終於反應過來,「你不是得了相思病嗎?」

        「你就這麼確定我得了相思病?」

        「老想著某人,惦記著某人,這不就是得了相思病嗎?」這家伙絕對是故意的,差一點將她繞糊塗了。

        衛容淵想了想,一副很無奈的點點頭,「好吧,我得了相思病。」

        「……」她怎麼覺得自己有變成庸醫的危險?

        「這相思病如何治?」

        李安然傻了,相思病如何治?

        這丫頭傻不隆咚的樣子真是太可愛了!衛容淵一臉的鄙視,還帶著挑釁,「你不會治相思病嗎?」

         「誰說我不會治相思病……不對不對,相思病是心病,心病只能用心藥醫,我就是神醫也治不了。」李安然用力甩甩頭,一不小心就被他繞暈了。

        「相思病是心病?」

        「對,相思病是心病,你需要的是醫治相思病的心藥,而不是大夫。」

        「可是,我以為只有你治得了。」

        李安然又傻了,她又不是他相思病的心藥,怎麼治得了?
   
        「我相信你,唯有你治得了。」

        李安然好想抓頭,他是哪來的信心?她連他的心上人是誰都不知道,如何給他治病?她可以理解病急亂投醫,但看他不像是病得很重的樣子啊。

        若非自制力太強了,衛容淵早就爆笑出聲,這丫頭六神無主的樣子真是可愛!「這事不急,你慢慢治。」

        李安然覺得腦子完全打結了,既然不是病急亂投醫,幹啥不花心思在源頭呢?

        「英姑……就是那個嫂子,她答應治病了。」衛容淵突然轉移話題。

        眨了眨眼睛,李安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你有把握治得好她嗎?」

        頓了一下,李安然終於回過神,「她真的答應治病?不是你耍手段逼迫人家?」

        衛容淵聞言苦笑,「我在你眼中是如此卑劣的人嗎?」

        「不是不是,只是她沒有治病的意願,但你迫不及待想治好她。」李安然突然覺得很過意不去,雖然他身上透著一股殺氣,但她從不認為他是壞人,甚至認為他正直剛毅,是那種義薄雲天的大俠。

        「若是耍手段就能逼迫她,我用得著等上這些日子嗎?」

        「不過幾日而已,也沒等多久啊。」

        「你不是說她是心病,若非出於自願治不好,我何苦惹人嫌還做白工?」

        李安然點了點頭,「你知道就好了。」

        「日子定了,我會提早通知你。」

        「你不必特意來通知我,這幾日我上午都會待在百草堂。」娘親要去慶州城給人治病,她只好日日上百草堂坐堂。

        「我知道了,這幾日我會請她過去百草堂找你。」

        「不過我們先說好,我會盡力,但不保證一定能治好她。」

        「我相信你。」

        李安然忍不住翻白眼,然後繞過他走人。

*             *             *

        雙手擱在並攏的雙膝上支著下巴,李安然兩眼無神的看著前方,也不知道怎麼了,這兩日總覺得悶悶不樂,做什麼都提不起勁,心想睡上一覺就好了,可惜算盤打錯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久久方能入睡,即便睡了也不安穩,這倒也無妨,問題是她還是沒搞清楚自個兒兒哪裡不對勁。

        李安然感覺到有人在旁邊坐下,可是她懶得動,連瞄上一眼都不願意。

        某人無法忍受遭人忽視,懊惱的出聲道︰「你在思春嗎?」

        思春……李安然激動的站起來,跳下臺階,轉身瞪他,「你才在思春!」

        李文暄嚇了一跳,「你幹啥如此激動?」

       「我……你胡說八道,我能不激動嗎?」李安然也不知道自個兒為何心虛。

        「我胡說八道嗎?你在這兒坐一下午了,也不怕凍僵了,難道不是因為思春嗎?」若不是擔心她生病,爹娘又不在,他根本懶得管她。明年就及笄了,都可以嫁人了,卻跟個沒長大的孩子一樣令人操心。

        「……我不覺得冷,當然不怕凍僵了。」她冷不妨的打了一個寒顫,怎麼突然覺得變冷了?因為太陽下山了嗎?

        見狀,李文暄撇嘴道︰「死鴨子嘴硬。」

        她想抗議,可是身子不自覺的抖了起來,真的越來越冷了。

        李文暄看了杏兒一眼,「還不趕緊將斗篷給你家姑娘穿上。」

        「是。」杏兒連忙將剛剛回房取來的斗篷給李安然披上,然後退到一旁。

        其實,她對小少爺也有一種莫名的畏懼,在小少爺面前,不自覺的就想將自個兒變得很小很小,最好消失不見,可惜她的噸位稍嫌大了點,站在哪兒都很醒目。

        李安然很想回房泡個熱水澡,可是為了證明自己不冷,只能摸著鼻子又回到臺階坐下,還清了清嗓子,很嚴肅的道︰「我只是在想事情。」

        斜睨了她一眼,李文暄語帶嘲弄的問︰「你確定是想事情,不是想男人?」

        「……當然不是。」她只是心情鬱悶,可是,為何她有一種很不確定的感覺?好像她真是的是在想男人,而不是想事情。

        「你的口氣很心虛。」

        「我沒有。」她怎麼覺得自個兒好像在做垂死的掙扎?

        「哪家公子教你心神不寧?」

        李安然忍不住咬牙切齒,難道這小家伙也是穿來的,芯子還是個老頭子嗎?

        「別以為我年紀小,我眼睛可亮了。」李文暄傲嬌的抬起下巴。

        李安然嗤之以鼻的切了一聲,「你眼睛再亮,也不過是個小屁孩,什麼都不懂。」

        「我懂的可多了。」李文暄目光轉向杏兒,「你說,你家姑娘是不是有心上人?」

        怎麼突然遭到點名?杏兒覺得好無辜,嚇得縮起脖子,緊閉雙唇。

        「看見了唄。」李文暄挑釁的用下巴指著杏兒,再看著李安然。

        這會兒可不是心虛的時候,李安然很有氣勢的站起身,挺起胸膛道︰「杏兒,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你家姑娘不怕你說。」

        杏兒搖頭。

        「她不敢說。」李文暄陰陽怪氣的道。

        「我教你說你就說,你家姑娘光明磊落,還怕你說了不成。」李安然對自個兒可是很有信心。

        這跟光明磊落有關嗎?杏兒在兩人逼視下,張著嘴巴半晌,訥訥的道︰「姑娘都快及笄了,見到出色的公子多看一眼也不奇怪。」

        「沒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見到美人兒我也會多看一眼。」李安然很滿意的唇角上揚,跟了她幾年還是有點長進,懂得避重就輕,不錯!

        李文暄不悅的緊瞅著杏兒不放,「我是問你家姑娘有沒有心上人。」

        「……我不清楚姑娘有沒有心上人。」杏兒好想哭哦,一向是有什麼說什麼的人,這會兒為了隱藏姑娘的心思,只能跟自個兒過不去,真是痛苦啊。

        「若不清楚你家姑娘有沒有心上人,你何必遮遮掩掩?」李文暄的口氣越來越嚴厲了。

       「這不是因為你太嚇人了,她怕惹你不開心,說話便遮遮掩掩。」

        「我哪裡嚇人?」李文暄更惱了。

        「你看看你,哪有小屁孩該有的樣子。」

        「我不是小屁孩。」

        「五歲不是小屁孩,是什麼?」

        李文暄惡狠狠的瞪著她,半晌,擺了擺手,懶得跟她們主僕糾纏了,「好啦,趕緊回房泡個熱水澡,免得著涼了。」

        李安然樂得擺脫小家伙,回了閨房,動作俐落的杏兒已經讓廚房提來熱水。

        浸泡在熱水中,李安然舒服的閉上眼睛,耳邊彷彿又傳來小正太的聲音——

        「你在思春嗎?」

        李安然連忙甩了甩頭,小正太不過是一句玩笑話,她幹啥一直放在心上?

        難道,她真的有心上人嗎?

        「杏兒,你說我有心上人嗎?」雖然不習慣有人侍候她洗澡,但也同意杏兒守在外面,若需要加熱水或缺了什麼,有個人搭把手也好。

        杏兒沒有回答。

        「你有話直說,說錯了我也不會怪你。」

         過了一會兒,杏兒慢吞吞的道︰「我覺得姑娘心上有個人。」

        「怎麼可能?」李安然激動的跳了起來,可是下一刻想到自個兒光著身子,趕緊又坐了下來。

        杏兒輕哼了一聲,「我只是說出自個兒的感覺,姑娘不信就算了。」

        「……我怎麼會給你這種錯誤的感覺?」李安然堅決不承認,但約定好了說錯了也不會怪罪,聲音當然要放輕,姿態也要放低。

        略微一頓,杏兒悶聲道︰「這要問姑娘啊。」

        「問我?」

        「若不是姑娘給我這種感覺,我怎麼會有這種感覺,這當然要問姑娘。」

        這是繞口令嗎?李安然翻了一個白眼,沒好氣的道︰「好好好,這都是我的錯。」

        杏兒實在不知如何回答,這不是姑娘的錯,而是姑娘真的在思春。

        李安然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沮喪,怎麼覺得她一直在「強詞奪理」呢?難道她真的……

        不不不,不要胡思亂想,她不過是答應他幫那位嫂子治病,至於他的相思病又不是她能治得了的,不必管他……可是,為何感覺糟透了?

        「姑娘,水冷了,該起來了。」

        李安然連忙甩了甩頭,趕緊起身,拿起木架上的中衣套上。

*             *             *

         一進府就聽見祖父回來了,正在房裡等他,衛容淵立馬衝回房間,關心的繞過來繞過去,想確定祖父身上有沒有受傷。「祖父,這一趟進京可順利?」

        衛紀明示意他在軟榻的另一邊坐下,接過衛明峰遞過來的茶,先聞香,再品茶。「沒事,不過是鬧了一路,存心不教我安寧。」

        聞言,衛容淵微挑著眉,「對方並未對祖父痛下殺手?」

        衛紀明似笑非笑的點點頭,「他們是專程來陪我練一下身手。」

        略一沉吟,衛容淵就想明白了,「他們只怕猜到祖父進京的用意,難怪祖父離開幾日之後,這附近出現了許多陌生的面孔。」

        「都是聰明人。」

        衛容淵忍不住苦笑,「是啊,盯著我,盼著我幫他們找到人。」

        「事情可有進展?」

        「我找到當初護送雲貴妃的其中一名丫鬟英姑。」衛容淵細細說明英姑此時的狀況,已經著手安排治病的事。

       「英姑的病治得好嗎?」

        「我相信小神醫,除非英姑不肯好好治病。」

        衛紀明稀奇的挑起眉,「你對這位小神醫倒是很有信心嘛。」

        「……她醫術精湛。」他也覺得很奇妙,看著她,莫名安心,看著她,心情無比愉悅,看著她,很想就此停下來,看著她,他的人生有了色彩,看著她,慶幸上天讓他遇見她……她是他第一次渴望留住的人。

        「她一個小丫頭的醫術能比得上孫老嗎?」衛紀明覺得英姑應該交給孫老。

        「……孫老又不在這兒。」他竟然不確定孫老的醫術是否勝過那丫頭。「你一封書信,他能不立馬趕過來嗎?」

        「這兒又不是沒有醫術精湛的大夫,何必非要勞煩孫老過來。」

        衛紀明深深看著衛容淵一眼,不再揪著此事不放,用下巴指著几案上的畫像,「這是幹啥?」

        衛容淵偷偷鬆了口氣,祖父再抓著不放,他都快招架不住了。「我覺得此人面熟,可是又記不得在哪兒見過,便隨手畫下來,祖父可有印象?」

        「這個人應該是文成侯。」

        衛容淵怔愣了下,有些意外,「文成侯?」

        「是啊,不過是文成侯年輕的時侯,此次進京見到他,他可是滿面滄桑,看起來比你祖父我還老。」衛紀明還記得二十年前的文成侯,那可是京城第一美男子,沒想到如今比他還顯老。

        衛容淵覺得糊塗了,文成侯年輕的時候?這是什麼意思?

        「你說見到此人,在哪兒?」

        「這兒,對面李老大夫的養子。」

         這會兒換衛紀明一臉的意外,「李老大夫的養子?我怎麼沒見過?」

        「這些日子我日日進出好幾回,也不過偶爾見了幾次,祖父在這兒的時日屈指可數,又如何能見到他?」

        「文成侯是先皇的謀臣,早在先皇還是燕王時就深受先皇倚重,先皇繼位之後,甚至將教導皇子的重責大任交給他,他可以說是帝師,當今皇上繼位之後他就退出朝堂,不再過問政事,只是皇上堅持,最後接下國子監的教職。」

        「文成侯為何要退出朝堂?」雖然一朝天子一朝臣,但身為帝師,還是會得到皇上重用,至少在皇上坐穩龍椅之前他的地位無人撼動,而常人也不會挑在此時退下,為了家族利益與後代子孫的前程,總要盡力在新皇面前尋求表現機會,讓後代子孫可以入得了新皇的眼。

        「說是身子不好,不過誰都知道這是藉口,文成侯可是小了祖父好幾歲。」衛容淵若有所思的撫著下巴,文成侯的急流勇退絕對不單純。

        衛紀明看著几案上的畫像,喃喃自語的道︰「若真的長得如此相似,說他們一點關係也沒有可說不通,可是文成侯潔身自愛,除了未成親之前的通房,並未納妾,我不相信他有私生子。」

        「文成侯有沒有兄弟?」

        「趙家子嗣單薄,文成侯只有一個弟弟,不過先皇還未上位之前他就病逝了,留下一兒一女,而文成侯有兩兒一女,三個孩子都是嫡出的。」

        「若李承何不是文成侯的私生子,為何與文成侯如此相似?」

        衛紀明仔細回想道︰「我記得文成侯兩子都相當出色,不過一文一武,先皇有意安排他們給皇子伴讀,文成侯拒絕了。文成侯此人行事極其低調,不喜歡結黨,這也是先皇重用他的原因之一,因此我們相識多年,我卻不曾見過他的兩個兒子。」

        「這麼說,祖父並不清楚文成侯府的事?」

        「除非皇上點名,文成侯不掌軍權,我們不會特別關注。」雖說文成侯府也算得上權貴,但是在京城並不顯眼。

        這一點衛容淵也知道,影子衛關注的是各地民情、輿論,以及鄰國動向,另外就是皇上下達的命令,譬如這次尋找雲貴妃的事,便是皇上遞消息請祖父進京,當面指派任務,事實上,皇上很少直接指派任務,一來是避免曝露影子衛,二來是身邊的親衛軍更好用。

        「若想知道李家這位老爺是否與文成侯有關係,首先要查清楚文成侯府的情況。」

        衛容淵明白的點點頭,「我會讓衛門仔細調查文成侯府。」

        頓了一下,衛紀明看了他一眼,提醒道︰「無論李家這位老爺是什麼身分,你可別急匆匆的撲上去打探。」

        「……我怎麼可能急匆匆的撲上去打探?」

        「我看你對李家很感興趣。」衛紀明語帶戲誠的道。

        「……我感興趣的事可多著。」這是不是間接承認他對李家很感興趣?

        「是嗎?祖父怎麼覺得你對任何事都不感興趣,尤其是女人,簡直視如蛇蠍。」

        尋常人家的孩子二十歲就當爹了,可是孫兒二十二了,提起親事總是說還早,說是要找個合心意的,他這個當祖父的當然心急,不過,孫子能活下來已是老天爺的眷顧,只求他平安喜樂,其他都是小事。

        好像如此,不過,衛容淵可不會承認,只能硬著頭皮道︰「小神醫對我來說不是女人,而是了不起的大夫。」

        衛紀明笑而不語。

        衛容淵很識相的摸摸鼻子不再言語,向衛明峰要了一杯茶,專心品茶。

*             *             *

        李安然上一世擅長外科,針灸是來這兒經由祖父親自傳授,不過底子好,學什麼都快,因為有她這個聰明絕頂的「徒孫」,祖父還心滿意足的說這輩子值了。

        李安然是個極度重視隱私的人,雖然每次看診杏兒都會守在外面,但還是堅持要有一個單獨施針的地方,於是診間分兩部分,前面看診,隔著一道門簾是可以躺下來施針的地方。

        「嫂子別怕,扎針不會痛,我陪你聊個幾句,這針就扎好了。」李安然的聲音有一種魔力,輕柔而堅定,教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雖然我就快及笄,但是因為行醫的關係,所見所聞未必不及嫂子,若是嫂子有什麼想知道的事,上至天文,下至地理,皆可問我,我必是知無不言,遇到不知的,我也會想方設法為嫂子尋到答案,總之,我會盡力解答你心裡的疑惑。」

        英姑覺得應該禮貌性的回應一下,可是張開嘴巴只能啊啊啊,她有口難言。

        頓了一下,李安然後知後覺的想起一件事,「對不起,我忘了嫂子還不能言語,沒關係,只要嫂子願意放下心中的執念,接受治病,相信遲早能開口說話。」

        放下心中的執念……英姑腦海頓時有個聲音在迴盪——記住,從此你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什麼都忘了。

         「有時我也會想忘了過去,人生原本就是往前走的,何必回頭看?可是一個人從出生到死亡,如同一段旅程,缺了一段就不完整,當然也不能稱之為我的人生。」雖然不清楚發生在英姑身上的事,可但凡是人,都曾有忘記過去的念頭,就好像她,總是一次又一次的告訴自己,上一世是上一世,忘了吧,但是沒有上一世,她又如何會鑽研縫合之術?

        英姑怔住了,缺了一段就不完整嗎?可是主子有令,她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對,她是一個沒有過去的人……不對,缺了一段,就不能稱之為我的人生……

        「人生有悲歡離合,有喜怒哀樂,無論過去是好是歹,皆是生命的軌跡,即便努力遺忘想抹去,也否決不了曾經存在的事實。」她無意當說客,不過是就事論事,更別說身為一個大夫,能治得了的病就治,若是絕癥,想治也治不了。

        英姑看著李安然,感覺內心的某個圍牆正在瓦解。

        「我啊,絕對不會跟自個兒過不去,過去我會記住,而且還牢牢記住,免得重蹈覆轍,但我的目光是看向前方,期待著未來。」她覺得自個兒簡直成了心靈導師。

        英姑不自覺的張開嘴巴,想說什麼,但終究吐不出話來。

        李安然見了她的反應一眼,自顧自的又道︰「放下過去,不是忘記過去,而是不讓過去成為心魔。」

        英姑的眼神轉為迷茫,不讓過去成為心魔……

       「總之,嫂子要當個聽話的病人,配合我這個大夫,何時該來針灸就來針灸,我開的藥要按時吃,還有,保持心情愉快,每日大笑三聲——哈哈哈,煩惱少一半……好啦,我要收針了。」

        過了一會兒,英姑怔愣地回過神,而李安然已經收好針。

        回到前面的診間,李安然幫英姑開了藥方,親自將英姑送出診間,待見不到人,她轉身走到一旁的梧桐樹下等候衛容淵現身,過了一盞茶,衛容淵現身了。

        「今日如何?」

        「什麼如何?我做了該做的,接下來就看她的,只要她放下心結好好配合我,她一定會恢復健康。」至少可以將英姑的身體長年所受的虧損補回來。

        「今日可有進展?」

         李安然沒好氣的送上一個白眼,沒想到他如此天真,「你不會以為我跟她閒聊幾句,再針灸一下,她就會有什麼重大的進展吧。」

        略微一頓,衛容淵難為情的道︰「我以為多少有點進展。」

        「我記得說得很明白,她是心病,心結一日不解,我就是給她扎針扎上一年半載,她還是不能開口,還是找不回過去的記憶。」其實,她可以看得出來今日英姑有所鬆動,但只是鬆動,並不代表心結解開了。

        「她不是已經答應接受治病了嗎?」

        「她是接受治病,但不表示她放下心中的執念。」

        「這是什麼意思?」

        「腦子告訴她應該接受治病,可她的心還藏在高牆裡面――這只是我的猜測,至於真相,也只有她自個兒知道。」這是她根據英姑今日的反應所做的分析,英姑願意治病,絕對是有她的考量,只是情感不等於理智,因此內心深處她是抗拒的。

        衛容淵不由得皺眉,「有什麼方法可以解開她的心結嗎?」

        「我會試試,想方設法誘導她,相信假以時日必有進展,你要耐著性子等候。」

       衛容淵聞言苦笑,「對不起,是我太心急了。」

        雖然不清楚衛容淵跟英姑的關係,但是不難猜測衛容淵正在執行某個任務,而英姑是這個任務非常重要的線索,沒想到英姑失憶了,有線索等於沒線索,只好先幫英姑找回失去的記憶。

        若他真的與宮中有關,他的任務想必很重要,難怪會如此心急。實在不忍心,李安然安撫道︰「其實,她願意接受治病,這已經等於她的心打開一扇窗,看著窗外的天空,看著看著,就會不自覺的打開門走出來。」

        衛容淵明白她的意思,但又覺得她的用詞很新奇,忍不住打趣的反問︰「你說看著看著,這是要看多久?」

        李安然雙手一攤,「不知道。」

        「她會不會永遠想不起來?」在他看來,英姑能否找回記憶比開口說話更重要。

        李安然想了想,提出中肯的看法,「我覺得不可能,不過需要一個契機。」

        「契機?」

        「刺激她想起來的契機。」

        衛容淵細細琢磨,這是說同樣的情況再發生一次嗎?

        「好啦,我會盡力,你就等著唄。」李安然隨即轉身想走回診間。

        「等一下,你別急,我還沒說完。」衛容淵連忙喊住她。

        李安然回頭看他,「還有什麼事?」

        「我有一點好奇,為何你家都是女子習醫,你爹和兩位哥哥呢?」

        「這有什麼值得好奇的,正好我家習醫的天分都出在女子身上。」

        「可是,繼承家業的不都是男子嗎?」

        「沒有天分,如何繼承家業?」

        「我看你爹不像是那種沒天分的人。」
   
        李安然微微挑著眉,「這種事看得出來嗎?」

        「他不是常常上山採草藥嗎?聽說他還採過鐵皮石斛。」

        聽說?他在打探爹的事?李安然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你根本沒有搞清楚狀況,我爹並不是獨自上山採藥,而是跟著我娘,久而久之,他當然識得草藥,上山打獵便會順道採下認識的草藥。」

        衛容淵察覺到李安然生出的防備心,不敢繼續追問下去,連忙點頭表示同意,然後便告辭離開。

        衛容淵為何打探爹的事?這個問題一直在李安然腦海盤旋不去,又想到爹要她避開衛容淵,難道爹藏了什麼秘密,而這個秘密很可能教衛容淵發現?

        她這個人只要心裡有事就夜不成眠,無論如何一定要解開疑惑,可是她不敢直接找爹打探,她爹是個厲害的,只怕她剛剛開頭,爹已察覺到她的意圖,因此只能從娘身上下手。

        「娘,爹不習醫,祖父不會很失望嗎?」

        孟采華放下手邊歸整的草藥,抬頭看著李安然,「為何要失望?」

        「兒子不願意繼承衣缽,當父親的怎麼會不失望?」雖說子承父業有基於資源上的考量,但更多是一種家族的執念,要不為何會出現「醫生世家」這樣的名詞?

        「對師傅而言,能得你爹這個兒子已經是意外之喜了,其他的不必強求。」

        怔愣了下,李安然想起一件事,爹只是養子,再說有娘這個天資聰穎又認真的徒兒,祖父何必將心思投注在無心習醫之人身上?

        「祖父為何認爹當養子?」她來到這個時代有五年多了,一開始當然不知道爹是養子,直到有一回聽見祖父的師兄弟在叨念,雖然爹不是親生的,但跟祖父一樣正直、倔強,她方才知道祖父並未成親,將滿腔情意全給了早逝的青梅竹馬,後來的心思全部投注在習醫上,收了幾個徒兒,而娘是最後一個徒兒。

        「師傅救下你爹時,你爹只剩一口氣,是死是活全看天意,只能將他帶回家,後來你爹身子轉好,主動跟前跟後在師傅身邊幫忙,師傅知道他父母皆已過世,又見他正直良善,便提議收他為養子,他一口就答應了。」

        「爹怎麼會跌落山崖?」

        「你爹是獵戶,上山當然是為了打獵。」

        頓了一下,李安然搖了搖頭,「爹看起來一點都不像獵戶。」

        「你爹是個讀書人,自然不像一般的獵戶。」

        聞言,李安然更困擾了,「爹怎麼會讀書?」

        「據你爹所言,他出生書香世家,三歲由父親啟蒙,五歲那一年父親給他請了武師傅,沒想到從此他迷上武藝,比起寒窗苦讀走科舉,他更想上邊關打仗,因此他在武藝上的追求遠多於讀書。」

        乍聽之下很有道理,但是再細細品味,李安然又覺得說不通,「書香世家怎麼會容許爹鑽研武藝?」

       孟采華聞言一怔,文人之家不出武人,更別說書香世家了,他們打心底看不起武人,認為武人粗鄙。念頭從腦海掠過便放下,她若無其事的笑道︰「你爹武藝方面有天分,家人同意他鑽研武藝也沒什麼不對。」

        「我沒說不對,只是不合常理,難道娘不覺得嗎?」

        「這世上不合常理的事可多著了。」孟采華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你這丫頭不合常理的事最多了。」

        「……娘幹啥扯到我身上?」她怎麼有一種心虛的感覺?

        「難道不是嗎?你自個兒不也承認不喜歡常理嗎?」

        「……」她平日是不是說大話說太多了?

        孟采華似笑非笑的挑起眉,「怎麼突然如此關心你爹?」

        「……我何時不關心爹了?」李安然抗議的嘟著嘴。

        「你成日往外跑,哪來的心思關心你爹?」

        雙肩垂下,李安然蔫蔫的道︰「我有這麼野嗎?」

        「景溪鎮找不到哪個姑娘像你一樣野。」雖然如此,孟采華並不會約束女兒,女兒是救死扶傷的大夫,也不能閉門造車。

        「我是四處行醫,不是野。」

        孟采華笑而不語,四處行醫是事實,四處野也是事實。

        這個問題自動掠過,李安然轉而又問︰「爹可有說過,親生父母是何時過世的?」

        「你爹沒說,應該很早就過世了,要不你爹怎麼會成為獵戶?」

        「爹沒有兄弟姊妹嗎?」

        「娘沒聽你爹提過,應該是沒有吧。」

        李安然忍不住唇角一抽,娘的好奇心會不會太低了?救了一個來路不明還是身受重傷的陌生人,難道不應該搞清楚他的底細嗎?爹說是上山打獵摔下山崖,可是事實上真的如此嗎?

        「你還有什麼問題?」孟采華似笑非笑的瞅著她。

        「……我哪有什麼問題?不過是閒著無聊,隨口問了幾句。」李安然下意識閃避母親的目光,她是不是表現得太熱切了?娘平日看起來好像什麼都不管,但不表示娘不精明,只是有更重要的事要費心思。

        「你可忙了,何時會閒著無聊?」

        「……」她真的很無辜,可是又不能反駁。

        孟采華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好啦,娘趕著將這些藥材整理好,你不幫忙就出去,別在這兒打擾娘。」

        李安然當然是留下來幫忙,說不定還能找到機會打探幾句,不過問得越多,她越覺得不安,她有一種預感,爹極力隱藏的秘密不小,真的挖出來好嗎?

*             *             *

        不到十日,衛容淵就收到衛門傳來的書信——關於文成侯府的事。

        看完書信,他幾乎確定李承何就是文成侯的次子。

        「公子,李老爺是不是跟文成侯有關?」衛春看到衛容淵的表情就猜到結果了,不相干的兩個人怎麼可能容貌如此相似?

        衛容淵放下書信,「文成侯的次子趙雲晉十八年前隨皇家上圍場狩獵時,為了保護當時還是皇子的皇上墜崖身亡,不過,除了殘破的衣物和鞋子,並未找到屍首,因此有一說是趙雲晉只是失蹤,說不定為人所救,可是文成侯府派人找了三年之後還是沒有消息,便相信趙雲晉被野獸吃了。」

        「十八年前?」衛春微皺著眉,仔細回想,「這是先皇登基兩年後,不同心的朝臣、清掃得差不多,皇位也坐穩了。」

        輕輕敲著几案,衛容淵整理一下思緒,細細道來,「先皇登基兩年後,立儲一事第一次浮上檯面,皇子們私下開始較勁,拉攏結黨。先皇有六個兒子,大皇子是長子,而四皇子——當今皇上一是嫡子,兩人最受青睞,不過先皇好像拿不定主意的樣子,遲遲肯鬆口。」

        「先皇根本不想太早立太子。」

        「先皇能夠越過其他皇子登上九五至尊,大半歸功於他行事謹慎,大權還沒牢牢握在手上,當然不會立個太子來分權。」先皇登基時已經四十了,大臣急著確定下一任繼承人乃人之常情,可是太子的人選關係大夏未來,先皇也不敢輕易定下人選。

        略一思忖,衛春很快就想明白了,「四皇子是不是在獵場遭到算計?」

        衛容淵點了點頭,「應該是,要不,四皇子身邊的護衛那麼多,怎麼可能輪得到趙雲晉跳出來。」

        「沒有算計到四皇子,反而連累了趙雲晉,即便趙雲晉獲救回到文成侯府,只怕也遭人惦記,能否安全度日很難說。」

        「趙雲晉擔心的不只是自身安全,最重要是因為文成侯是純臣,他護著四皇子得罪另外一位皇子,無疑違背文成侯的立場卷入皇子之爭,若因此使文成侯府遭到先皇猜忌,豈不是得不償失。」

        衛春理解趙雲晉的心情,可是先皇在世時他不能不避開,當今皇上繼位之後,身為皇上的救命恩人,為何還不出現?「李老爺真的是趙雲晉嗎?」

        衛容淵明白衛春的意思,李承何若是趙雲晉,當今皇上承繼大統之後,李承何就不應該繼續窩在這種小地方,甚至還防著他,深怕曝露真實身分。

        「我相信李承何就是趙雲晉,至於他為何不回文成侯府,我猜他應該知道當初是誰算計皇上。」

        「他擔心皇上揪著這件事不放?」
  
        「這倒不是,對皇上來說,趙雲晉出手相救可能只是碰巧,當時趙雲晉就在身邊,他沒事,皇子出事,結果會如何?他不能獨善其身,只能跳出來救人。若說當初設計皇上的人還活著,見他好好的,會不會擔心他知道什麼,出手對付他?」當今皇上算得上仁慈,登上九五至尊,並未揮刀對付自個兒的手足,除了先皇點名守皇陵的大皇子,其他幾個王爺日子都過得很好。

        衛春不由得搖頭嘆氣,「明明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卻是一點功勞都沒有撈到。」

        「他也許不想當皇上的救命恩人。」皇上的救命恩人可以換來極大的利益,但無形之中也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釘,他是侯府嫡子,只要有真本事,冒出頭是早晚的事,實在無須靠卷入皇家的爭奪來換取利益。

        「公子要管嗎?」衛春知道主子關注李老爺是為了小神醫,不過這終究與他們的任務無關。

        「我只管自個兒的事。」

        衛春困惑的摸著頭,這是管還是不管?

        衛容淵沒有多費唇舌解釋,只要李承何不再教李安然跟他劃清界線,他可沒興趣管文成侯府的事。

        不過,他要如何跟李承何攤牌呢?直接尋上門,李承何肯定不會承認,當然,不承認也無妨,只要知道他無意揭穿,不用將他當賊防備就夠了。

*             *             *

        李安然覺得自個兒快抓狂了,先前攔她的路,這會兒當起跟屁蟲,這是什麼意思?如今她固定給英姑針灸,說好了一有進展就會告知,他也不必盯著不放,她以為他們已經達成協議了。

        猛然停下腳步,李安然轉過身瞪著衛容淵,「你幹啥一直跟著我?」

        「我找你治病啊。」衛容淵說得理直氣壯。

        李安然很快就反應過來,不由得惱怒的道︰「我不是說過了,相思病是心病,心病只能用心藥醫,我就是神醫也治不了。」

        「我不也說了,我相信你,只有你——」

        「你很囉唆,我怎麼給你治病?我去哪兒給你找心藥?」李安然氣得跳腳了,這個人真是固執,病急亂投醫也不是這樣子。

        「你不就是我的心藥嗎?」

        「……嗄?」李安然懷疑腦子當機了,她剛剛聽見什麼了?她是他的心藥?

        衛容淵幽幽一嘆,說不出的哀怨,「我還以為你很聰明,為何我說得如此明白,你還不懂呢?」

        「……我應該懂什麼?」李安然突然覺得自個兒變笨了,他用詞明明很白話,但是為何比文言文還難以理解?還有,他的眼神幹啥像個閨中怨婦?她又不是負心漢,這樣看著她好嗎?

        「唯有你能治得了我的心病,這說明什麼?你就是我的心藥,不是嗎?」雖然他喜歡逗她,看她傻不隆咚的樣子,真的很可愛,不過他不想再跟她兜圈子了,直接挑明好了,可是話一出口,好像有那麼點走調了。

        眨著眼睛,李安然有聽沒有懂,這個人幹啥板起面孔訓話了?

        若不是擔心挨她一巴掌,他真想直接將人摟進懷裡,保證她不再犯傻。

        「我的相思病因你而起,你不就是我的心藥嗎?」

        他的相思病因她而起……李安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嬌顏瞬間轉紅,如今回想起來,他未曾挑明的一字一句滿含暗示,是她心亂,沒聽出其中的玄機。

        目光轉為熾熱,衛容淵不再遮遮掩掩,「這會兒你是不是可以為我治病?」

        「……治病?什麼治病?」她還心亂如麻,腦子跟不上他的速度。

        「這要問你,你是大夫,又是我相思病的心藥,你要如何治病?」見她腦子打結的樣子,衛容淵忍俊不住的笑了,「真是可愛!」

        回過神來,李安然往後一退,拉開兩人的距離,「你……不要以為隨便找個什麼病來糊弄我,我可沒那麼傻。」

        衛容淵很不服氣,「不是你說我得了相思病嗎?」

        李安然張著嘴巴,可是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若他所言屬實,確實犯了相思病,只是面對他的相思病,她不知如何是好,總覺得不太真實。

        「你這丫頭真不負責任。」

        「……我不負責任?」

        「是啊,你不來招惹我,我怎麼會犯了相思病?這會兒你竟然說我糊弄你,這不是不負責任嗎?」

        「……你不誤導我,我怎麼會認定你得了相思病?好啦,別再廢話了,說唄,你究竟有什麼事?」

        他不可能看上她,肯定是有什麼目的,譬如她爹……對了,先前他不是在打探爹的事嗎?沒錯,他必是想透過她打探更多爹的事。若是一般的姑娘,他隨便撩個幾句,只怕就被他迷得神魂顛倒,什麼都招了,可惜她不是一般的姑娘。

        衛容淵忍不住瞪人,「你也太傷我的心了。」

         「你敢發誓,你不是有所圖嗎?」

        「我確實有所圖,我圖你啊。」衛容淵覺得很鬱悶,「為什麼不相信我?」

        「……我應該相信你嗎?我這兒好像有很多你感興趣的事。」為何她覺得有點心虛?好吧,她不是沒有感覺到他們之間的火花,可是他所圖的不少,如今還關注起她爹,她都懷疑他們之間的火花不過是幻覺。

        這會兒輪到衛容淵說不出話來,對他而言,這是兩回事,可是又無法否認她所言。

        「你對我爹有意見,你去找我爹,別來煩我。」李安然懊惱的踢他一腳,然後轉身跑回家,正好撞上打開門走出來的李承何。

        李承何望著巷口一眼,瞧見衛容淵轉進巷子,「我不是讓你離他遠一點嗎?」

        「我有啊,可是人家盯著爹不放啊。」李安然試探的看了父親一眼,然後繞過父親進了屋子,李承何緊跟在身後。

        「這是何意?」

        「這要問爹有什麼值得人家關注的?」

       「……爹能有什麼值得人家關注?」李承何的目光轉為陰沉。

        這麼多年了,過去已經變得無足輕重……不,更正確的說法是,他已經想不起來了,沒想到會在此時遇上衛家,這是教他不能忘了根嗎?

        「我也很想知道。」李安然有一肚子牢騷,衛容淵對爹充滿好奇心,必是知道什麼,不像她,連個頭緒都沒有,她還是爹的女兒呢。

        頓了一下,李承何伸手摸了摸她的頭,「不要胡思亂想。」

        李安然忍不住撇嘴,「人家都纏上來了,我能不多想嗎?」

        「這事爹會處理。」

        「爹有何打算?」

        李承何安撫的輕拍她肩膀,「你別擔心,絕不會給我們一家添麻煩。」

        李安然可以看見自個兒滿頭黑線,爹什麼都不說,這才真的令人擔心好嗎?再說了,既然是一家人,有麻煩一起承擔本是應該,最怕什麼都不知道,滅頂之災就從頭上砸下來。

        李安然哀怨的飄向父親,可惜李承何視而不見。

        半晌,她乖乖收回目光,她很清楚,她就是在爹耳邊嘮叨一日,爹不想說,她就別想得到滿意的答案,可是她也相信,若非必要,爹絕不會隱瞞他們。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5 02:50 PM 編輯

【第五章】    耍賴糾纏識情意

        李承何處事向來幹淨俐落,既然人家對他有想法了,他再藏著遮著實在沒什麼意義,索性攤開來說清楚,畢竟他和衛家沒有任何利益糾葛,衛家大可不必跟他過不去,所以他直接遞了口信進衛府,約衛容淵在承恩寺的桃花林相見。

        承恩寺位在玉霞嶺東側,其山腳下的桃花林堪稱襄州一景,各式亭臺錯落其間,文人喜歡相約在此吟詩賞景,不過如今不是桃花綻放的季節,已不見文人墨客的蹤跡。

        雖然受邀者是衛容淵,但是身為晚輩,茶點當然要由他準備,而且他打聽過了,李承何最愛喝明前龍井,不過這是在文成侯府的時候,如今作為李家的孩子,當然喝不起這麼金貴的茶。

        李承何一聞到茶香就知道這是明前茶,不過他早就不喝了,不單是因為金貴,更是為了忘記過去的身分。

        「衛公子打聽我的目的何在?」事到如今,李承何當然沒必要拐彎抹角。

        衛容淵倒了一盞茶,雙手親自奉上,語氣透著一絲絲哀怨,「人人都說小侄生得俊,不分男女老少,人見人愛,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入不了李叔的眼,甚至還讓小神醫離我遠一點。」

        李承何辱角一抽,強迫自己忽略他的自戀,還有那一聲拉近關係的「李叔」,然後伸手接過茶盞,先聞茶香,再細細品茶,果然是好茶。

        放下茶盞,李承何冷冷的看著衛容淵,「因為我讓閨女離你遠一點,你就打探我?」

        「小侄不喜歡當個迷迷糊糊的人。」

        「我們李家只是平頭老百姓,不像衛家,勢力遍及整個大夏,提起衛門,誰能不知誰能不曉,我讓閨女離衛公子遠一點,乃因有自知之明,不願意高攀。」他早該想到過猶不及,他越是緊張,越是容易曝露自己。

        「是嗎?原來是我多心了,倒沒想到……」衛容淵可不相信他的說詞,骨子裡自視甚高的人如何會有高攀不上的想法。

        「沒錯,我是文成侯的次子趙雲晉。」

        衛容淵重新給兩人的茶盞添上茶水,喝了茶,方才不疾不徐的打探,「小侄不解,您為何不回文成侯府?」

        「我不喜歡京城。」發生意外,差一點踏進鬼門關,李承何最開心的就是有了機會遠離京城,不再有爭奪,不再有算計,不再有防備……為了適應新的身分,他要改掉很多習慣,一開始很痛苦,但如今他很滿足,有妻有兒女,日子簡簡單單,雖然沒有大富大貴,但什麼都不缺。

        「文成侯夫人因為思念下落不明的次子,憂思成疾,纏綿病榻,文成侯為此還白了頭髮,難道您不擔心嗎?」雖說長子更像文成侯,聰明能幹,擁有治國之才,可是不論文成侯或其夫人都偏愛次子,有一說是次子文武雙全,另有一說是次子心性寬厚,像文成侯夫人。

        「我早晚會死,他們不過是早一點面對。」生死無常,他沒有在圍場發生意外也可能在其他地方遭遇危難,他爹娘都是透澈的人,終究會想明白。

        略微一頓,衛容淵幽幽道來,「二十年了,祖父至今還會夢到那一夜的大火,無數的哀嚎聲,有著他的兒女、媳婦,他們再也回不來了,這是他永遠的痛,明知人死不能復生,還是盼著能夠回到那一夜,搶先一步救下來。」

        李承何沉默了,他當然知道衛家的事,衛老爺子和他爹都是先皇的左右手,不過因為衛老爺子猶如銅牆鐵壁護衛著先皇,成了敵對派的眼中釘,恨不得除之而後快,可是三番兩次出手,只是更多的人折在衛老爺子手上,最後便將目光轉向衛老爺子的家人。

        敵人妄想一把火想要燒盡衛老爺子的鬥志,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首先是衛老爺子的孫子因為鬧騰不睡覺,奶娘帶出房間,逃過一劫,接著是這把火沒滅了衛老爺子的鬥志,反而挑起他的恨意,衛老爺子下手更狠了,也不管對方什麼身分,只要落在他手上,必死無疑,反正有先皇兜著,他也不怕得罪人,雖然後來遠離朝堂,但明眼人都知道他還在為先皇做事。

        衛容淵看了他一眼,輕聲道︰「人啊,最難看透的莫過生死。」

        「再難過也接受了。」

        「文成侯夫人一直相信您還活著。」

         李承何並未懷疑娘親的念念不忘,因為他是老來子,娘親格外的疼愛他,不過十八年了,不接受也接受了,何必打破平靜呢?

        「我很喜歡景溪鎮,很滿足現今的生活,不想再跟京城扯上任何關係,也請你高抬貴手,離我們遠一點。」

        「我只是想搞清楚狀況,不會洩露您與文成侯府的關係。」

        李承何冷笑的看了他一眼,「你的身分太麻煩了,我可不想跟你扯上關係。」

        「我只是……」

        「別告訴我你只是個商賈,姑且不看衛侯的爵位,單論衛家實力,衛家產業能夠發展成為勢力遍及大夏的衛門,這不只是衛侯有本事,只怕還有人在背後扶持。」

        李承何可是經心栽培的權貴子弟,衛侯若是真的有心歸隱,不再卷入朝堂的爭鬥,他應該當個低調行善的大地主,專心教導衛家僅存的子嗣,可是他生意越做越大,這還是明面上的,暗地裡不知還有多少生意,且當今皇上繼位後也未見緩和跡象,這只能說明站在他背後的是宮裡的那一位。

        「我們還是當陌生人比較穩妥,你不覺得嗎?」

        衛容淵的神情轉為嚴肅,聲音溫和堅定,「小侄已經將小神醫放在心上了,還望李叔成全。」

        李承何一點也不意外,衛容淵接近閨女,若不是看上閨女就是另有所圖,只是他更相信後者,倒不是覺得閨女不好,而是以衛容淵的身分,即便將來皇上沒有召他入京任職,他也是個侯爺。「除了醫術,我家閨女就只是個野丫頭,配不上衛公子。」

        衛容淵忍不住皺了下眉頭,「我還以為李叔沒有門戶之見。」

        「我對人家沒有門戶之見,但不能認為人家對我沒有門戶之見。」

        「我沒有……」

        李承何舉起手打斷他,「我不想跟衛家扯上任何關係。」

        「為了隱藏自個兒的身分,李叔可以漠視小神醫和我的心意嗎?」衛容淵從來都不是一個能夠忍受刁難的人,但他已經認定李承何是未來的岳父,只能放低姿態,不過軟的不行當然只能來硬的,他是很懂得變通的人。

        李承何臉色一沉,閨女若是討厭他,絕對會整得他哇哇叫,不會容許他靠近半近。

        「我對小神醫是真心的,還望李叔別因為自個兒的私心否決了。」

        聞言,李承何不悅的皺眉,但他無法辯駁。

        「我相信李叔是個明理的人,還望李叔成全。」

        半晌,李承何挑釁的眉一挑,「你真的確定我閨女的心意與你相同嗎?」

        雖然閨女不拘小節,但也知道分寸,絕對不可能違背他的心意與衛容淵互許終身。

        「等你確定了再說。」李承何隨即起身走人。

        衛容淵一張臉拉得又臭又長,早猜到是個難纏的人物,不過,他不認為自個兒擺平不了,沒想到……他突然有一種預感,娶妻之路只怕是多災多難。

*             *             *

        雖然自認為粗野,衛紀明卻很喜歡焚香品茗這樣風雅的事,尤其傍晚時分,天色要暗未暗,在桂花樹下舞劍,別有一番風情,當然,煮茶的事還是交給衛明峰。

        當衛容淵回來的時候,衛紀明舞劍正好告一段落,而茶香已裊裊升起。

        衛紀明戲謔的瞥了他一眼,放下手上的劍,在石椅上坐下,「你看起來像是被傷透心的樣子。」

        衛容淵無比幽怨的跟著坐下。

        衛紀明伸手接過衛明峰遞來的茶盞,聞著茶香,抿了一口,似笑非笑的挑起眉,「不是說你未來的岳父邀你去賞桃花嗎?」

        衛容淵唇角一抽,祖父如此幸災樂禍好嗎?早知道祖父只會在一旁等著看熱鬧,他絕不會老老實實說出自個兒的心思。

        「這會兒哪有桃花的蹤影。」衛容淵接過衛明峰遞來的茶盞,一口氣見底。

        見狀,衛紀明忍不住搖了搖頭,糟蹋啊!「怎麼了?」

        衛容淵將兩人見面的過程細細道來。

        「他倒是爽快,並未設法否認他是趙雲晉。」

        「他很清楚衛門的實力,何必浪費唇舌說謊。」

        「若他堅持不承認,你能如何?」

        衛容淵想想也對,縱使漏洞百出,但打死不承認他也莫可奈何,畢竟已經認定人家是未來岳父了,他也不能太強硬的槓上對方。

        衛紀明輕輕敲著石桌,琢磨道︰「當初圍場狩獵的意外必然牽扯到其他皇子。」

        這一點早在衛容淵的預料中,「不只是牽扯到其他皇子,而且李叔還知道對方是誰,他自認為沒本事對上,只能避開。」

        「先皇在位時,國庫空虛,先皇最不能容許的是內鬥,心思全放在如何增加稅收充實國庫,因此幾個皇子鬥得再厲害他也不曾出手嚴懲,李承何在這種情況下回到文成侯府,不但得不到救命之恩的好處,只怕還會遭到算計致死。」頓了一下,衛紀明接著又道︰「李承何不愧是文成侯看重的兒子,他想必看得很清楚,先皇要重用文成侯,趙家就不能沾上任何一位皇子,因此他想活下來,就只能隱姓埋名遠走。」

        衛容淵點了點頭,認同祖父的看法,不過這是先皇在位時,之後呢?

       「他是皇上的救命恩人,即便皇上答應先皇不殺兄弟,但也不至於護不了他,為何他還是不願意回文成侯府?」

        略一沉吟,衛紀明有個猜想,「文成侯府有人卷入爭儲,無論先皇還是皇上,他都說不得。」

        衛容淵豁然開朗,「相反的,他不回文成侯府,無論先皇還是皇上都會念著他的救命之恩,因此皇上繼位之後,文成侯府的地位並未走下坡,逢年過節,皇上該給的面子都不會落下。」

        衛紀明同情的看了孫子一眼,娶妻之路漫長啊!

        這是什麼表情,衛容淵不悅的道︰「祖父有話直說。」

        「宮裡出來的一個比一個還精,圍場的陰謀豈會看不透?先皇也好,當今皇上也罷,他們都有自個兒的算盤。先皇就不說了,而當今皇上呢,他不殺兄弟,不是因他心慈手軟,而是先皇為了保住幾個兒子的性命,將該抹去的痕跡都抹去了,包括圍場的陰謀,皇上又不屑用栽贓的方式對付兄弟,要不,那幾個王爺現在可以活得如此活蹦亂跳嗎?」

        衛容淵明白了,「若是從李叔身上得知誰算計他,皇上就有揮刀的理由了。」

        「與其說皇上有揮刀的理由,還不如說皇上再也不願容忍了。圍場的意外,該死的都成一堆白骨了,李承何不抖出自家人,皇上也莫可奈何。」皇上真想弄死某個人,還怕找不到理由嗎?」

        衛容淵哀怨的瞥了祖父一眼,祖父有必要拐彎抹角告訴他,李叔為了確保不會說溜嘴,不可能回京嗎?

        嘆了聲氣,衛紀明指道︰「他不回京,跟你娶他家姑娘一點關係都沒有。」

        衛容淵一時反應不過來,傻傻的看著祖父。

        衛紀明覺得手好癢,真想敲他的腦袋瓜,「傻小子,衛家又不在京城,皇上不關心你娶誰家的姑娘。」

        怔愣了下,衛容淵終於想通了,「對哦,皇上不給影子衛正名,我就不可能待在京城,而皇上絕不可能給影子衛正名。」

        理論是如此,但凡事都有例外,若是皇上有意重用孫兒,即便影子衛得不到正名,皇上也會另尋途徑安排。這是他進京面聖時皇上隱約透露出來的訊息,而影響皇上態度的關鍵在於能否找回雲貴妃母子,不過雲貴妃是死是活都不確定,這會兒就別說出來擾亂孫兒的心情了。

        「你知道人家姑娘對你是什麼心思嗎?」

        他有信心,她對他並非無心,可她終究沒有親口承認。

        「你啊,還是先搞清楚人家姑娘如何看你再說吧。」

        一瞪眼,衛容淵悶聲道︰「祖父對我就這麼沒信心嗎?」

        「我怎麼可能對自個兒的孫兒沒信心?不過李家這位小神醫確實很難纏,不是嗎?」衛紀明其實樂得看孫兒吃癟,這樣子日子不是更熱鬧嗎?他的孫兒太過孤單了,如今有個人可以揪著他的心起起伏伏,挺好的。

        「……」他還是覺得祖父對他一點信心都沒有。

        「你要不要陪祖父過幾招?」

        「沒興趣。」衛容淵像個鬧彆扭的小孩子起身走人。

        衛紀明愉悅的笑了,「明峰啊,你有沒有覺得這小子越來越有人煙火氣了?」

        衛明峰笑著點點頭,「老爺子不必再為孫少爺擔心了。」

        「他一日不娶妻生子,我就操心一日。」

        「老爺子為何不幫幫孫少爺?」

        「這種事要靠自個兒,我湊什麼熱鬧?」衛紀明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不必替他擔心,有本事的人不怕娶不到妻子。」

        「是,這點小事絕對難不倒孫少爺。」

        衛紀明一笑置之,直覺告訴他,這小子有苦頭吃了,不過這是好事,努力得來的總是更令人珍惜,而唯有擁有了想要珍惜的人,人才會更有活下去的信念。

*             *             *

        站在門邊,李承何動也不動的看著門外。

        這麼多年了,他以為過去的痕跡早從記憶中消失,他有妻有兒有女,有著完全不一樣的人生,可是今日與衛容淵一會,他猛然意識到,有過的一切不可能從生命中抹去,屬於文成侯府的人事物刻在他的骨子裡。

        許久,李承何收回思緒,轉身回到內室,看著還在軟榻上忙著整理抄寫醫案的妻子,身上的寒意瞬間退去,一顆心軟綿綿的,若非她,他沒想過認義父,也沒想過停下來繞著同樣的人打轉。

        劫後餘生,他想要四處漂泊,四處為家,無牽無掛,可是不知不覺當中,他眷戀上有她相伴的日子,看著她,日日都是春暖花開的日子,所以,明知停留容易教人發現,還是邁不開雙腳,也慶幸義父還未回到老家,一路走走停停,他離京城越來越遠,最後他相信自個兒藏得夠深了,再也不會跟京城有所牽連。

        孟采華抬起頭看著他,關心的道︰「夫君怎麼了?」

        李承何走到軟榻前,在另一邊坐下,指著她抄寫的醫案,「何必費事重新謄抄?」

        「我想將診過的病例整理成書,盼能惠及後代子孫。」

        「你別老是想著別人。」

        「我只是盡一所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孟采華放下筆,伸手捏了捏他的耳朵,這是他們夫妻之間的小動作,「倒是夫君,不要老想著冒險進入深山尋找珍貴的藥材,百草堂不缺珍貴的藥材。」

        「我知道,可是珍貴的藥材從來不嫌多。」

        「是,不過夫君比珍貴的藥材還重要,所以有事也別悶在心裡,容易生病,夫君生病,心疼難過的是我。」她早就發現夫君今晚心事重重,可是她不喜歡為難他,他想說,她就聽,他不想說,她就不聽,最重要的是她相信他,有什麼她必須知道的事,他一定會說。

        略微一頓,李承何拉過她的手包在兩掌之間,低頭一吻,「對不起。」

        「我們是夫妻,不分你我,有事一起面對。」

        沉吟半晌,李承何先道出真實身分,再細說圍場狩獵發生的意外。

        當時他就在四皇子身邊,若不出手救下四皇子,一旦四皇子喪命熊瞎子手上,皇上不但會找他算帳,整個文成侯府也會受到牽連,可是救下四皇子的同時,他也成了四皇子的人,這在當時爭儲鬧得沸沸揚揚之際,他可能成為炮灰,他爹還會受到波及,於是墜落山崖之後,他索性丟下殘破的外衣鞋子,布置得像是自己死於猛獸之口,詐死離開。

        孟采華隨著師傅見過的貴人無數,對於夫君的真實身分,她並不驚訝,因為刻在骨子裡的驕傲是藏不住的,倒是有一件事她心有疑惑。

        「四皇子身邊有許多護衛,夫君為何會在四皇子身邊?」每逢爭儲,皇家圍場是最容易動手腳之處,四皇子應該嚴防身邊還有不相干的人。

        「父親是幾位皇子的老師,四皇子與我有師兄弟情分。」這是四皇子不會防他的原因。

        孟采華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夫君不是爭強好勝之人,更不喜歡麻煩,為何在那種隨時會遇到危險的情況下親近皇子?」

        雖然知道妻子聰慧,不是那麼容易瞞住的,但他總想試試。李承何輕輕一嘆,低聲道︰「我事先得知四皇子會在圍場出事。」

        孟采華聞言一驚,「事先得知」最大的可能是——策劃此事的是自家人。

        見到妻子的反應,李承何就知道她猜到了,只能坦白道來,「沒錯,我是無意中聽見大哥跟長隨的秘密商談。」

        孟采華微蹙著眉,「這麼重要的密談怎可能隨便教你聽見?」

        對於此事,李承何有過猜測,實在太巧合了,可是他不願意相信,「我大哥怎麼可能算計我?我們可是嫡親兄弟。」

        「你比我了解你大哥,他會不會為了某個理由算計你,相信你心裡很清楚。」孟采華看著他很心疼,沒有人相信血脈相連的嫡親兄弟會置自己於死地,不過,他必須面對現實。

        李承何沉默下來,大哥一直嫉妒他,嫉妒他得父親看重,嫉妒他得母親寵愛,所以,盡管他讀書天分不輸大哥,他卻選擇入了京營,便是希望避開兄弟相爭的局面。

        趙家子嗣不豐,無論是他們兄弟還是二哥,父親都寄予厚望,雖然可以恩蔭出仕,但還是要求他們參加科舉,既然兄弟無法同心,至少要避免內鬥,使趙家分崩離析。

        孟采華知道他心裡難受,轉而握住他的手,「夫君已經遠離京城了,夫君是不是遭到大哥算計不重要了。」

        一頓。李承何的聲音更低沉了,「我不僅聽見大哥和長隨的密談,我還知道大哥是誰的人。」

        瞳孔一縮,孟采華抓到真正的重點了,「你知道當初是誰主導企圖謀害四皇子?」

        「對,大哥擁有的勢力不足以在皇家圍場謀害一個皇子,大哥不過是藉此算計我。」當下那一刻,他也懷疑是算計,可是他不能置之不理,若是四皇子真的死於熊瞎子手上,皇上下令追,到大哥身上,文成侯府也是死路一條,他只能拿自個兒的命來阻止這場陰謀。

        遲疑了一下,孟采華堅定的道︰「無論是誰,夫君只要記住一件事,京城的是是非非跟夫君毫無關係。」

        「我的行蹤只怕藏不住了。」

        「出了什麼事?」

        「你應該知道衛門吧?」李承何見妻子點點頭,接著道︰「對門就是衛家的院子。」

        孟采華很意外,沒想到衛侯住在這種小地方。

        「雖然對門是衛家的院子,但衛家祖孫直到兩三個月前才入住這裡。」

        孟采華的神情轉為凝重,「有事?」

        「不清楚,不過他們的身分不簡單,出現在此只怕是領了皇命。」

        「是當初你賭上性命救下來四皇子的?」雖然不關心京中權力變化,但是經常出入官宦權貴家的後院,孟采華對朝廷還是有一定的認知。

        點了點頭,李承何苦笑道︰「皇上會動用到衛侯,絕對不是小事,只怕各路妖魔鬼怪都會齊聚在此,而衛家已經發現我了,其他人……」

        「我聽說衛侯低調不愛與人往來,他應該不會主動說出去。」
   
        「衛侯不說,也難保其他人不會發現。」

        「十八年了,夫君變化不少,如今還是個獵戶,相信少有人能認出夫君。」

        李承何想想也對,衛家能認出他應該是衛侯的關係,衛侯與父親同為先皇左右手,兩人共事多年,而他容貌肖父,衛家猜到他的身分不奇怪,但其他人就不同了,換言之,只要衛家不說,他又不引人注意,當然不會有人發現他。

        「夫君別擔心,人家更有興趣盯著衛家,我們與衛家素無往來,不會招來關注,不過,也不知道衛侯來這兒為了什麼事。」孟采華擔憂的微蹙著眉,感覺很不安。

        「不管什麼事都與我們無關。」

        孟采華胡亂的點了點頭,應該是吧,他們只是平凡的老百姓,能有什麼事招惹上宮中那二位?

*             *             *

        雖然打定主意遠離衛容淵,但是答應給英姑治病,李安然就會堅守承諾,每逢英姑來百草堂的日子,必然通知衛容淵。

        對英姑的診治,李安然越來越沒把握,每一次她都會相信下次應該有進展,可是下一次又回到原點,她重新當起心靈導師,她能不灰心嗎?

        算了,她又不是萬能的,何必跟自個兒過不去呢!

         可是她想算了,英姑有反應了,不過看英姑痛苦的抱著頭,張著嘴巴發出近乎哀嚎的聲音,她可嚇壞了。

        「嫂子別急,能想起來就想起來,想不起就算了,人生短短數十載,何必跟自個兒過不去呢?說不定你內心深處已經跟過去斷得乾乾淨淨了,你當然想不起來。」李安然能夠扎針使她安靜下來,可是這種情況下又不方便扎針。

        漸漸的,英姑平靜下來,李安然見狀也鬆了一口氣。

        「嫂子,若是你不想治了……」李安然看著突然抬起來的英姑,眼神清明,她忘了自個兒要說什麼。

        英姑伸手比了一下外面,再指著自己。

        「請衛公子進來見你嗎?」

        英姑點了點頭,用口型說了一聲謝謝。

        李安然請英姑到前面的診間,便轉身退出去,見到今日早早就來了的衛容淵,用下巴指著診間,「她要見你。」

        衛容淵兩眼一亮,「她記起來了?」

        「我想應該是吧。」

        衛容淵連忙走進診間,衛春緊跟在後,守在診間外面,阻止閒雜人等闖入,李安然似笑的歪著頭瞅著衛春。

        衛春嘿嘿一笑,「小神醫,請見諒。」

        「你們不覺得鳩佔鵲巢很缺德嗎?」

        「……這應該不算鳩佔鵲巢吧。」

        「不算嗎?」李安然別有用意的看了診間一眼,再低頭看一下自個兒站的位置,明顯錯了嘛。

        衛春只能繼續傻笑,這位可是公子的心上人,很可能是未來衛家的女主人,他可不敢得罪。

        「你知道站在這兒很容易染上風寒嗎?」李安然也知道無論說什麼人家都不可能讓她進去,可是不酸個幾句,她覺得太對不起自己了。

        「……我看小神醫很健壯。」衛春還沒見過像她一樣活蹦亂跳的姑娘。

        李安然垂下螓首看了自己一眼,明明很纖細,哪來的健壯?

        「那個……我的意思是說……」衛春實在不知道怎麼說,好像怎麼說怎麼錯,因為這位姑娘都可以從雞蛋裡面挑到骨頭,還好在他快撐不下去的時候,衛容淵走出診間了。

        「我們借一步說話。」衛容淵指著梧桐樹下。

        「你等我一下,我先跟英姑交代幾句。」她可是看診到一半被人家趕出來,至少要跟英姑敲訂下次看診的時間……真討厭,這會兒她又不能說放棄了。

        衛容淵點了點頭,走到梧桐樹下。

        李安然回到診間,並未再給英姑診脈,了解英姑情況如何,而是訂下下次看診時間,後送英姑離開,來到梧桐樹下。

        「謝謝你,英姑恢復大部分的記憶了。」

        大部分?李安然微微挑起眉,這是選擇性記憶,還是有所隱瞞?她放下心裡的疑問,笑著道︰「我不是說過了,當她的心打開一扇窗,看著窗外的天空,看著看著,就會不自覺的打開走出來,你可以繼續期待。」

        衛容淵靜靜看著她,看得她心跳加速,臉兒都紅了,恨不得撲過去撓他。

        還好在她有所舉動之前,他一語雙關的道︰「我可以期待嗎?」

        「你要不要期待是你的事,我可管不了。」冷靜,這個男人要算計她爹,根本不是喜歡她。

        「我不會放棄。」

        「……你不必防著我,我這個人很有醫德,關於病人的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她還是趕緊轉移話題。

        「我不是防著你,而是有些事你置身事外比較好。」

        李安然沒好氣的撇了撇嘴,「真要我置身事外,你就不應該找我。」

        衛容淵聞言一噎。是啊,明明知道京城的目光移到玉霞嶺,甚至繞著他身上打轉,他還一直出現在她身邊,這會兒說不定她也被人家盯上追查了,如此一來那些人遲早會發現李承何就是趙雲晉。

        「算了,若是有危險,記得提醒我一聲,我最討厭死得不明不白,感覺很蠢。」
  
        「我會保護你。」

        「……誰要你保護,我有能力保護自己。」李安然冷哼一聲,匆匆轉身回診間。

        右手放在胸前,李安然一次又一次教自個兒冷靜下來,明知他居心不良,怎麼他隨便撩個幾句她的心就亂了?上一世忙著讀書,準備當個優秀的外科大夫,來不及談戀愛就出意外了,但她並不是沒有追求者,再肉麻的告白她都可以不為所動,為何一遇到他就破功……難道是因為——我心亦然嗎?

        李安然連忙搖搖頭,什麼我心亦然,這不等於相信他喜歡她嗎?

        不不不,她糊塗了嗎?他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他……沒錯,就是這樣!

        可是,為何她的心還是亂糟糟的呢?

*             *             *

        回到衛府,衛容淵立馬將英姑寫下來的信息交給衛紀明,待衛紀明看完,他才提出自個兒的看法。

        「祖父,英姑可能識字不多,但也有可能刻意隱瞞。我們不能坦白身分,英姑對我們難免心存懷疑,想弄清楚當時的情況,還是要等她開口說話。」影子衛有得是手段可以查驗真話還是謊言,不過,這是在彼此能正常溝通的情況下。

        「她真的不能言語嗎?」

        「若是作假,早在治病的過程就會曝露出來,不過如同小神醫所言,她的啞疾是心病,也可以說是信以為真的假象,所以她一定可以開口說話,只要能消除她心裡的不安。」

        雖然很難置信,但他相信李安然的診治,這是因為英姑是暗衛,當她堅信自個兒成了啞巴,她確實可以讓自個兒永遠閉上嘴巴,而能夠讓她有這種信念的人只有她的主子雲貴妃,換言之,是她在跟雲貴妃分開之前,雲貴妃對她下達這樣的指示。

        「我還是第一次聽到這麼奇怪的病。」

        「我倒不覺得奇怪,暗衛可是經過嚴格訓練,假裝自個兒不能開口說話不是難事,只是久了,連自個兒都不搞清楚是真是假。」

        聞言,衛紀明擔心的皺著眉,「若是如此,她有沒有可能一輩子都是啞巴?」

        「小神醫說,只要她真正放下心中的執念,她就可以開口說話。」

        衛紀明聽得很明白,但又覺得腦子一團亂,不過他也不是個喜歡糾纏的人,最重要的是——「我們總不能一直等著吧。」

        「英姑這邊只能等著,但我們並沒有放棄尋找其他的線索。」雖然從慶州、鄺州到襄州他全找遍了,只找到英姑,但從英姑這兒可是尋到許多線索。

        「你還有什麼發現?」

        「衛夏一直派人盯著陳山,從那兒得到一些有意思的發現。」

        衛紀明很快就想起來了,「陳家村的惡霸,一直暗中盯著英姑的人?」

        「對,就是他,他與武陽侯府的侍衛有接觸。」雖然那次在慶州驛站他便一直派人跟著,可是三日後那人就離開慶州回京了,這件事他隨即放下,畢竟人家的老家在慶州,出現在慶州也不奇怪,直到昨天衛夏發現他回到慶州,今曰一早跟陳山在酒樓的雅間密會。

        衛紀明很意外,「怎麼會是武陽侯府?」

        頓了一下,衛容淵大膽的說出他的猜測,「當初武陽侯府有人參與雲貴妃的意外。」

        「武陽侯府想害死自家的女兒?」衛紀明很難相信,「當時幾乎確定四皇子會登大寶,雲家應該使勁護著雲貴妃母子,怎麼可能反過來害她?武陽侯最看重家族利益,更別說雲貴妃是他引以為傲的女兒。」

        衛容淵不以為然的冷笑,「祖父確定武陽侯府每個人的想法都一樣嗎?」

        衛紀明仔細回想了一下,「武陽侯府有四房,雲貴妃出自長房,也是長房唯一的嫡女,至於其他三房,除了四房也出了一個嫡女,其他全是庶女。」

        「雲嬪是四房的嫡女?」目前沒有任何跡象顯示雲嬪跟雲貴妃的意外有關,但雲貴妃出事,雲嬪因此得以入宮,他實在不能不懷疑雲嬪有問題。

        衛紀明搖了搖頭,「雲嬪是三房的庶女,可以說是武陽侯府雲貴妃這一輩年紀最小的姑娘,雲貴妃出事之後,雲家還未訂親的只有她,武陽侯便作主將她送進宮。」

        衛容淵若有所思的皺著眉,「雲嬪能不能進宮取決於武陽侯?」

        「武陽侯是雲家的掌舵人,雲家未來主要是看他的態度。雲嬪只是庶女,若她的本事不足以在後宮生存,雲嬪不但不會成為武陽侯的助力,說不定還會拖累武陽侯府,武陽侯斷不一會送她進宮。」

        「如此說來,雲貴妃出意外,雲家三房參與的可能性不大。」除非他們可以保證武陽侯看得上雲嬪,願意讓雲嬪代替雲貴妃。

        「這還要仔細調查武陽侯府,還有確認這位侍衛究竟是誰的人,才能做出判斷。」其實衛紀明覺得沒有這個必要,但謹慎一點也無妨,畢竟武陽侯府的人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不可能視而不見。

        「我知道了,我會讓衛門仔細調查武陽侯府。」

        衛紀明低頭看著攤在几案上的紙,右手食指落在最後一段,英姑的信息很混亂,甚至有的用畫的,但還是可以拼湊出大概。

        「跟雲貴妃分開之前,她們主僕三人遇到一名獵戶,因為雲貴妃動了胎氣,無法再前進,只能將雲貴妃交給獵戶,由琴姑假冒雲貴妃,英姑陪同冒牌的雲貴妃出去引開敵人——你覺得可信嗎?」

        「我相信英姑有所隱瞞,但應該沒有說謊。」

        「若是如此,這倒是好事,至少雲貴妃活著的可能性大增。還有,英姑是在三澗村附近跟雲貴妃分開的,救了她們的獵戶不是附近的人,也是經常出入那兒打獵的獵戶,我們只要找到這名獵戶,就可以進一步查到雲貴妃的下落。」衛紀明向衛明峰伸手,衛明峰立馬取來輿圖。

        「我記得三澗村屬於慶州。」衛容淵看著迅速在几案上攤開的輿圖,很快就找到三澗村,毫無意外,三澗村離陳武丟下她們主僕的無名坡很近,換言之,也就是離玉霞嶺很近,這一點令人鬆了一口氣。

        衛紀明也看出來了,「還好陳武丟下雲貴妃她們三人不久之後,雲貴妃就跟英姑她們分開了,要不我豈不是一直在白費功夫。」

        「我想那名獵戶應該是專門上玉霞嶺打獵的獵戶。」

        擺了擺手,衛紀明提醒道︰「這事不容易,玉霞嶺那麼大,慶州、鄺州和襄州的獵戶都喜歡上這兒打獵,且事隔五年,上這兒打獵的獵戶還是同一批嗎?這事要找獵戶打探,尤其玉霞嶺山腳下幾個村落的獵戶,他們長年守著玉霞嶺的出入口,應該很清楚進出玉霞嶺的獵戶。」

        提到獵戶,衛容淵突然想到李承何,不過念頭很快就閃過去了,應該不會這麼巧吧。

        「我會讓衛夏直接上玉霞嶺四周山腳下的幾個村落查探。」

        「小心一點,別教人察覺。」

        「祖父放心,最近我們附近可熱鬧了,我可不想在找到人之前就大動干戈。」他無法保證尋到人之後還一點煙硝味也沒有,但至少在這之前不要激起任何火花。

        事情有了進展,衛容淵心情非常愉快,尋找獵戶的事有衛夏,他的炮火可以說是完全對準李安然。

        如同祖父所言,連人家姑娘的心思都還沒把握,其他的就不必說了,總之,尋到獵戶之前,他一定要擄獲佳人的芳心。

        不過他也知道,有李承何杵在他們中間,他的真心在她心中就是摻了雜質,他想要攻破她的心防真的不容易啊。

        沒關係,他從來不怕困難,想要有所得,本來就應該有所付出,最重要的是是否值得,而她值得他傾盡心力。

        衛容淵忙著擬定作戰計劃,李安然則是唉聲嘆氣的宅在家裡,若非要給英姑看診,不得不見衛容淵,她覺得自個兒老實一點待在家裡好了,若是在百草堂之外被爹再逮到一次,肯定禁她的足,這不只是表示她會有一段日子不能外出給人看病,更重要的是不能上酒樓吃大餐……

        雖然不是吃貨,但偶爾上酒樓吃一頓是必要的,這就像上一世她每個月要吃一次Buffet的道理,解饞的同時還是一場眼目的饗宴。

        李安然真的相信不出門就不會有事,可是衛容淵再次刷新她的認知,見不到面,他還是有辦法在她面前「晃」——送這個,送那個,每日都有花招,很努的找存在感保證她每日都會惦記著他。

        「這又是什麼?」李安然有一種快抓狂的感覺。

        杏兒頓了一下,很疑惑的看著她,「姑娘看不出來嗎?」

        李安然冷冷的斜睨了她一眼,「你家姑娘眼花了,看不出來。」

        杏兒嘿嘿一笑,「這是桂花。」

        「原來是桂花啊,不過,幹啥?」她當然看得出來是桂花,甚至很佩服這個時候還可以採摘到桂花,可是她想不明白,衛容淵為何送桂花給她?送花表情意,她不是不懂,但沒見過送滿滿一大竹筐桂花的。

       「姑娘不是喜歡做桂花釀嗎?」杏兒想到桂花釀的滋味,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略微一頓,李安然再一次斜眼看過去,「你倒是很清楚嘛。」

        「前幾日陳嬸遇到我,問我姑娘這個時候喜歡做什麼,我說若有桂花,姑娘喜歡做桂花釀……」杏兒後知後覺的用雙手摀住嘴巴,不知不覺將姑娘出賣了。

        「原來是你在扯你家姑娘的後腿,真行啊!」

        放下雙手,杏兒恨不得變成鵪鶉,「我沒想那麼多。」

        李安然真的相信她沒想那麼多,因為她神經太粗了,不由得嘆了聲氣,「你的腦子為何不能跟你的噸位成正比呢?」

        杏兒老鼠般的心瞬間碎了一地,姑娘又拿她的噸位作文章了。

        這次李安然一點也不心虛,這丫頭再不長點腦子,自己肯定死在她手上。

        「你自個兒的腦子不大,還好意思怪罪杏兒的腦子太小了,你不嫌丟臉嗎?」李文暄真是看不下去了。

        身子瞬間一僵,李安然好想尖叫,這小子絕對是她的噩夢!

        李文暄看了大竹筐一眼,又看著她,「你怎麼會招惹上對面的衛公子?」

        李安然絕不承認自個兒招惹衛容淵,但說她沒招惹他,又不全是如此,這種情況下只能漠視他的問題。

        「你也太不自量力了,也不看看自個兒有多少本事,那是你可以招惹的人嗎?」李文暄嗤之以鼻的道。

         一頓,李安然偏著頭看著他,「你知道他是什麼人?」

        「我知道啊,衛門的少當家。」

        李安然一臉驚恐的瞪大眼睛,「你知道衛門?」

        李文暄沒好氣的賞她白眼,「爹有教我啊。」

        「……爹教你的還真多。」李安然承認自個兒嚇到了,人家五歲的孩子還賴母親懷裡撒嬌,爹竟然連「衛門」這麼難以理解的大財團都告訴小正太,這會不會揠苗助長?若不是衛容淵為了麻沸散主動提起衛門,她都還沒想到衛容淵就是衛門的少當家,這個小子竟然如此清楚!不過,她終於可以理解小正太為何那麼「臭老」,爹根本沒將他當成正常孩子教導。

        李文暄傲嬌的抬起下巴,「我聰明啊。」

        李安然唇角一抽,不知道說什麼,她可不認為是他聰明,爹才教導那麼多的。
   
        不過,爹為何如此教導他?難道爹過去就是這樣子長大的嗎?可是,兩位哥哥是四歲上私塾開蒙,如今在學堂讀書,準備明年參加縣試,而小正太是三歲不到便由爹親自啟蒙,還要習武……兩位哥哥也習武,但爹對他們要求並不高……不想了,她怎麼有一種越想越不安的感覺?

        「你是什麼意思?」

        李安然連忙搖頭,什麼意思也沒有,她最怕他了,年紀比她小,氣勢比她強,她在他面前永遠只有吃虧的分,還是避免跟他槓上。

        「你再不收斂,爹就要來收拾你了。」李文暄毫不掩飾他的幸災樂禍。

        「……這跟我有什麼關係?」

        「這跟你沒關嗎?」

        「……」

        李文暄傲嬌的哼了一聲,轉身走人。

        李安然真是比竇娥還冤,瞪了杏兒一眼,轉身回到房間取了披風套上,殺出門尋某人算帳。

        李安然第一次受到邀請進了衛府,不過,她可沒心情欣賞這個好不容易踏進來的地方,這會兒她恨不得撕了某人。

        「你想害死我嗎?」

        「我還以為你會喜歡。」衛容淵滿心歡喜的看著她,果然有所付出就會有所得,這不是主動送上門了嗎?

        「這不是喜歡與否的問題,而是我爹會剝了我的皮。」

        「所以,你喜歡是嗎?」

        李安然氣得跳腳,「衛容淵,你能不能不要轉移話題?」

        衛容淵覺得好無辜,對他來說,她喜歡與否才是重點,不過,他可不想火上焦油,佳人的芳心沒擄獲,還惹惱她,這不是自討苦吃嗎?

        「你可曾想過,我如此出色,是多少人家求之不得的佳婿,你爹為何要視我為毒蛇猛獸,教你離我遠一點?」

        「這個答案你應該比我還清楚,何必問我?」她連作夢都想知道答案,可是她不能問他,拆父親的臺,她只能等父親開口。

        「你爹的擔憂是多餘的,我對你是真心的。」

        「雖然我不喜歡規矩,但我是個好女兒,相信爹爹愛護我的心意。」

        半晌,衛容淵幽幽的道︰「這對我不公平。」

        李安然聞言愣住了。

        「為了當個好女兒,你不惜傷我的心,這對我不僅不公平,而且很殘忍,難道你對我不會過意不去嗎?」衛容淵的聲音越來越輕,落在她身上卻越來越重。

        若她只是無關緊要的第三者,她也會覺得對他不公平且殘忍,但這會兒她只能回以沉默。

        「我說過了,我不會放棄。」

        「……為難我一點意義也沒有。」為何她覺得這句話有語病呢?好像是……

        衛容淵歡喜的唇角上揚,「所以,若你爹同意了,你就會接納我,是嗎?」

        「……」她果然將自個兒坑了,還是趕緊落跑!

        可是轉過身,腳步都還沒跨出去,衛容淵就一把拉住她,然後輕輕一扯,她就落入他的懷裡。

        「你沒有給出承諾之前,哪兒也不能去。」衛容淵霸道的道。

        她不但將自個兒坑了,她還自投羅網,可是,她竟然不後悔自投羅網,她是不是傻了?

        「我會說服你爹,可是你也要站在我這一邊,這樣才公平。」

        沒錯,這樣才公平……不對不對,爹不點頭,他們兩個就沒戲唱了。

        「你放開我。」

        「你先答應我,我們站在同一邊,我就放開你。」

        「……你不要耍賴,有本事先去說服我爹。」她很清楚自個兒正在節節敗退,可是她根本無力阻止……不對,她是不想阻止,她想跟這個男人談戀愛,雖然這個時代沒有談戀愛這種事。

        「我就是耍賴,你要先答應我。」衛容淵覺得自個兒開心得快飛起來了,這丫頭根本沒注意到她的心已經偏向他了,果然耍賴再加上步步進逼,她絕對招架不住。

        六神無主,她答應不是,但不答應,她心裡已經妥協了,怎麼辦?

        「你相信我,我會說服你爹。」

        她不鬆口,他不退讓,李安然只能提起右腳狠狠一踩,再用力轉了轉,衛容淵一時沒防備,痛得鬆開緊抱她的雙手,她飛快的轉身一跑,順利衝出衛府。

        衛容淵痛得縮起腳,可是卻笑得闔不攏嘴,雖然李承何不容易擺平,但比起李承何這座看似難以越過的高山峻嶺,他更在意李安然心中是否有他。

        她看似是朵嬌嫩的花兒,可她心志堅定,有時他甚至覺得她比男子更強悍勇敢,也因為如此,她能走進窮鄉僻壤行醫,而正是這樣的她格外張揚動人,他深信有她相伴,再大的難關也走得過去。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5 11:09 PM 編輯

【第六章】    娶妻之路不容易

        衛容淵的一舉一動,李承何一直看在眼裡,不過閨女沒有反應,他何必放在心上呢?可是當閨女氣呼呼的衝過去找人算帳,他就意識到麻煩大了,不能繼續看著不出聲,閨女絕對應付不了那個狡猾的小子。

        李承何再度提出邀約,衛容淵當然是歡喜的應邀而來,不過這一次不是約在承恩寺的桃花林,而是衛門旗下的香滿樓。

        「小侄敬李叔一杯。」衛容淵殷勤的為李承何倒酒。

        李承何可不是來喝酒的,懶得廢話,直接了當重申自己的立場,「我以為說得很清楚了,我不想跟衛家扯上關係。」

        「李叔不是要小侄先確定小神醫的心意嗎?」衛容淵絕不承認自個兒裝無辜,這是他的真實感受,明明是「奉命行事」,怎麼可以怪他不受教呢?

        「你不必跟我耍嘴皮子,我們李家不會跟衛家聯姻。」

        「李家不跟衛家聯姻,那就趙家跟衛家聯姻好了。」衛容淵自認為很有彈性,大丈夫嘛,能屈能伸,這沒什麼大不了。

        李承何唇角一抽,這個小子真的很欠扁!「你是在威脅我嗎?」

        「當然不是,不過我想不明白,李叔為何極力隱藏身分?當初救命之恩可能讓文成侯府卷入皇子的爭鬥,我能理解,但四皇子已登大寶,就是發現李叔還活著,也不應該會為難李叔,不是嗎?」頓了一下,衛容淵壓低聲音,「我想了又想,只有一個可能——當初圍場狩獵李叔救了當今皇上,熊瞎子的出現不是意外,而是陰謀。」

        目光一沉,李承何淡淡的道︰「你想藉此事逼迫我嗎?」

        「不是,我只是想弄清楚,李叔為了隱藏某個秘密,不惜讓父母活在悲傷之中走不出來,這是否值得?」

        「是否值得有我的考量,不必你費心。」

        衛容淵微微挑起眉,看樣子祖父猜對了,當初文成侯府有人卷入爭儲,李叔不只是要保護自家人,更是要保護整個文成侯府,因此他只得犧牲自己。

        「文成侯至今還不肯立長子為世子,李叔知道原因嗎?」

        「……文成侯府與我無關了,我不需要知道原因。」

        衛容淵彷彿沒聽見,自顧自的又道︰「我認為,文成侯應該知道當初圍場的意外出自何人之手。」

        他一直都知道,再大的陰謀詭計也瞞不過爹睿智的雙眸,爹會心疼他,但也會同意他的做法。

        「文成侯至今不立世子,皇上也不出聲,李叔認為皇上是什麼意思?難道皇上也看出來了嗎?」

        李承何很想教衛容淵閉嘴,一個個都是勾心鬥角磨出來的,他豈會想不到圍場的陰謀瞞不過他們的眼晴?他只是不願意多想,盡他的本分守護文成侯府就是了。

        衛容淵感覺到李承何散發的不悅,只能收斂嘴巴,不再火上澆油。

        其實他只是想表明一件事——只要李叔堅持當初圍場出手相救是巧合,皇上也不會抓著不放追究到底,無論如何,救命之恩是事實,皇上還是要賣這份情護著文成侯府。

        不過,李叔顯然不能明白他的用心,甚至誤以為他在嘲弄,覺得他的躲藏根本是多此一舉。

        「你別白費心思了,我不會回文成侯府。」

        「我可以對天發誓,我絕不會洩露李叔的身分。」衛容淵趕緊舉起手,可是立馬慘遭潑冷水。

        「你不必洩露,只要你跟李家扯上關係,我的過去很快就會曝露出來。」

        「我又不在京城,沒有人會關注我娶哪家姑娘。」

         李承何嘲弄的唇角一勾,「我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來這兒應該是領了皇差吧。」

        他將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了,怎麼祖父也不提醒他?

        「你領了皇差來這兒,這會兒只怕整個景溪鎮都不太平。」

        「……」衛容淵完全無法辯駁。

        見狀,李承何給了一個結論,「請你高抬貴手,我們李家想平平靜靜過日子。」

*             *             *

        衛容淵不知道自個兒是如何回府的,橫坐在長廊的圍欄上,目無焦距的看著前方。

        「今日又戰敗了嗎?」衛紀明一掌拍在衛容淵的肩膀上,他不想回神都不行。

        「祖父這麼幸災樂禍好嗎?」衛容淵神情哀怨。

        衛紀明清了清嗓子,「祖父哪有幸災樂禍?難道你垂頭喪氣不是因為戰敗嗎?」

        「李叔猜到我們在這兒是因為領了皇差。」

        衛紀明贊許的點點頭,「不愧是文成侯看重的兒子。」

        衛容淵忍不住翻白眼,這是重點嗎?

       衛紀明嘿嘿一笑,趕緊獻計,「其實,你只要讓他明白一個道理就好了。」

        「他只要堅持巧合,皇上絕對不會追究,是嗎?」

        衛紀明搖了搖頭,「非也,他應該認清楚的是,京中目光已齊聚在此,他逃避無濟於事,還不如順其自然,認出他又如何?他不回京,皇上還能下令教他回京嗎?」

        衛容淵兩眼一亮,「沒錯,皇上如今眼中只有雲貴妃母子,其他都是人小物,還不足以教皇上念念不忘。」

        「雲貴妃的事不能說。」

        「沒有雲貴妃相比,李叔如何知道皇上心中有更重要的牽掛。」

        「為了一個丫頭,腦子都變糊塗了!」衛紀明沒好氣的拍了一下他的腦袋瓜,「這事還不簡單,你只要點明一件事——皇上很忙,關心的人事可多著,沒心思追著十八年前的舊帳不放。他是個聰明人,既然已經猜到我們領了皇差,想必很快就會想明白皇上有更重要的事,再不行,你就給個暗示。」

        「若他還是不肯鬆口呢?」

        「你就放棄了吧。」

        「祖父!」

        衛紀明連忙著捂著耳朵,哼聲道︰「你自個兒沒本事,難道還要怪我嗎?」

        「若是能一吐為快,我還怕說服不了他嗎?」

        「最重要的是消除他心裡的不安,他堅持當李家的子嗣,而我們衛家也沒興趣回京城蹚渾水。」衛紀明憂傷的嘆了聲氣,「他不想回京是要保護家人,可是京城對我們而言是不想重回的墳場。」

        衛容淵沉默下來,當時他兩歲,那片火光不存在記憶中,但是對祖父來說,那場人間煉獄至今還在夢裡折磨他,那種快窒息的痛不時教他流下男兒淚,如今甚至連回頭看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衛紀明輕輕拍了一下衛容淵的肩膀,「好啦,別為了這點小事就垂頭喪氣,以真心換真心,還怕他不心軟嗎?」

        衛容淵點了點頭,「祖父,我明白。」

        「還有,不要老是自個兒撞上去,比起你這個外人,自家閨女更容易教他心軟。」衛紀明從來不覺得繞點彎路很費事,其實見到的風景更多。

        衛容淵略微一想道︰「我知道怎麼做了。」

        「但願明年花開春暖的日子就可以看到孫兒成親。」衛容淵狀似自言自語的轉身步下長廊,還輕鬆的哼著小曲。

        這會兒連個邊都沒摸到,祖父就盼著他成親……衛容淵抬頭望天,壓力好大啊!

*             *             *

        無論她和衛容淵之間發生什麼事,李安然答應給英姑治病,絕對不會半途而廢,除非病人不願意配合。

       經過上次的突破,李安然當然期待接下來再往前一步,可是她很快就發現,英姑又縮回去了。

        「嫂子真的想治病嗎?」李安然自認為是個有耐性的大夫,但是對一個配合度不高的病人,她實在不想浪費心力,人要先懂得珍視自己,別人才會珍視你。

        英姑一臉茫然的看著李安然。

        「關於嫂子沒有找回來的記憶,可能是當時發生很多事,嫂子的思緒很混亂,因此如今回想起來,嫂子的記憶當然也是一片混亂,不過,嫂子的喉嚨沒有受傷,這一點我可以確定。」

        言下之意,她不是不能說話,而是不想說話。

        英姑的瞳孔一縮,其實她可以感覺到內心的抗拒,但她又想找回主子。

        「我覺得嫂子沒必要再治病了,因為沒有意義。」

        半晌,英姑執筆蘸墨在紙上寫下,「對不起。」

        「你沒有對不起我,你對不起的是自己,你折斷自個兒可以展開飛翔的翅膀,將自個兒困在一個籠子裡。」雖然面對的是古人,李安然還是喜歡用自己熟悉的語言,因為更貼切傳神。

        頓了一下,英姑再次寫下,「這是何意?」

        「其實,過去早就遠離你了,甚至佔據不了你的記憶,但你不曾從過去走出來,過去還是像一道陰影追著你不放。」

        這好比小時候受了某種傷害,隨著年紀漸長,早就丟進儲藏室了,你也認為自個兒忘了,可是傷害其實一直刻在骨子裡,不時透過身邊發生的事影響你,你只是沒有察覺。

        傷害若不被醫治,過去是不可能真的過去。

        英姑怔愣的想著李安然的話。

        「我記得說過,嫂子需要放下的是心中的執念。」李安然覺得該說的都說了,站起身走出去,留英姑一個人在診間沉澱一下。

        衛容淵是習武之人,再加上他有心,診間的「交談」自然落入他耳中。

        李安然走到梧桐樹下,直接向他挑明,「我的治療告一段落了,接下來只能等待一個契機,一個讓她不得不開口的契機。」

        「刺激她開口的契機嗎?」衛容淵記得她提過「刺激她想起來的契機」,如今不過是從腦子換成喉嚨。

        「對,我曾經聽過這樣的案例,啞巴在生孩子的時候開口說話,不過這個刺激在她身上顯然沒有作用。」

        「你有什麼法子嗎?」

        李安然忍不住賞他一個白眼,「別說我不清楚她在想什麼,我連她的出身背景都是空白,我能想到什麼法子刺激她開口?」

        「我以為你是大夫,你應該有什麼好主意。」

        「對,我是大夫,找到病因再對癥下藥,這是我的職責,但我不知道她的病因在哪兒,如何對癥下藥?」她不是要窺探什麼,而是在陳述事實。他因為某種原因無法坦白告知,她治病的困難度就會提升,凡事有因有果,這不是很公平嗎?

        略微一頓,衛容淵低聲道︰「她是暗衛。」

        李安然嚇到了,這個名詞不是應該離她很遠嗎?

        「我奉命尋找她的主子。」

        「……你還是別告訴我好了。」李安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這個家伙突然改變態度,她可不認為是為了幫助她了解英姑,絕對是另有所圖。

        衛容淵覺得好無辜,「你剛剛不是在抱怨嗎?」

        「……我不是抱怨,而是據實相告。」

        「好吧,你不是抱怨,是據實相告,而我是據實回應。」

        李安然翻了個白眼……等一下,怎麼有一種進入限制級的感覺?

        「我要送病人,你也回去吧。」李安然不自在的擺了擺手,轉身回診間。

        李安然送走英姑,回到診間,衛容淵正悠哉的坐在裡頭等她。

        李安然不想理他,自顧自的坐下來,收拾醫藥箱,準備回家,不過,被某人盯著不放,讓她覺得自個兒變成了獵物。「你還有事?」

        衛容淵笑得很溫柔,「你要回去了嗎?」

        「……對,我要回去了,有什麼問題嗎?」李安然忍不住抖了一下,在他面前,她越來越有一種地盤被人侵佔的感覺,這個男人不是只能陽剛、強悍,當他有心撩她,他可以溫文儒雅、深情款款,完全脫去武夫的外衣。

        「我送你回去。」

        「不必,我又不是不知道回家的路。」李安然沒來由的全身一僵,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個男人肯定在算計她。

        「最近景溪鎮出現了很多生人,你一個姑娘不要獨自在外頭亂跑。」

        「……杏兒在外面等我。」她怎麼覺得他似有所指?

        「若是不相信,你可以出去瞧一眼。」他知道她是景溪鎮的「大人物」,無論走到哪兒都有人認識她,而她也認識他們,相信她留心觀察一下,就會看出來哪些是外地來的生人。

        「我覺得你比外面那些生人還危險。」李安然忍不住吐槽。

        她是大夫,什麼樣的人沒見過,如何應付,自然有她的方法,可是遇到他,那就不好辦了,她實在下不了手拿針扎他,扎得他全身麻痺。

       衛容淵抬起屁股,傾身向前,凝視著她,輕聲呢喃,「我對你來說確實比外面那些生人危險,因為我在圖謀你的一輩子,準備將你一輩子綁在我身邊。」

        李安然的臉瞬間綻放成艷麗的牡丹,這個男人太犯規了,怎麼可以這樣子撩她?

        「……我要回去,不奉陪了。」她覺得自個兒還是趕緊溜之大吉。

        不過一路逃回家才意識到一件事,她的醫藥箱忘了帶回來,還好在她猶豫不決是否要回頭時,衛容淵已請人送上門。

        從衛容淵突然提議送她回家,說什麼景溪鎮出現許多生人,可是最後他只送了她的醫藥箱,這說明什麼?

        李安然很快就品出味道了,衛容淵是轉個彎在告訴她,景溪鎮被人家盯上了,問題是,景溪鎮有什麼值得人家關注的?又是何方神聖對景溪鎮產生興趣?

        衛容淵突然道出英姑身分,還有他奉命尋找英姑的主子,由此推斷,這些人的目標是英姑的主子,而英姑的主子在景溪鎮……不對,若在景溪鎮,衛容淵應該找到了,正確的說法是,因為英姑在此治病,這些人就盯著這兒,打算等她治好英姑,再從英姑口中得知那位主子的下落。

        她只是大夫,負責給英姑治病,她什麼都不必知道,為何衛容淵要告訴她?

        再仔細回想,衛容淵不只是喜歡繞著她打轉,還打探她爹……她知道了,衛容淵不是要告訴她,而是要透過她告訴爹,不過,這事跟爹有什麼關係?

        雖然不清楚他的目的何在,不太想理他,可是她不能不說,因為爹有秘密,她不確定兩者有沒有關係,萬一這是非常重要的訊息,她沒告訴爹,使爹置身險境,屆時就後侮莫及了。

        想通了,李安然便衝去找父親,而此時李承何正在書房幫李文暄上課。

        她一直都知道爹在小正太身上投注很多心力,但是直到這一刻親眼看見,她才體會到爹對小正太的嚴厲,不過其實這也不難理解,小正太真的很聰明,四歲就熟讀四書五經,至於背下多少篇,她倒是不清楚。

        「怎麼來了?」李承何抬頭看向書房門口。

        「我有事告訴爹。」李安然還是站在門外不動,為了避免打斷小正太,爹不會讓她進去。

        果然,李承何教她去旁邊的花廳等會兒。

        李安然轉身走向旁邊的花廳,可是她沒有進去,而是站在廊簷下看著陰沉的天空。

        李承何很快就過來了,「什麼事這麼著急?」

        「爹知道最近景溪鎮出現了很多生人嗎?」李安然懶得拐彎抹角。

        怔愣了下,李承何覺得很奇怪,「你怎麼突然關心鎮上來了許多生人?」

        「衛公子特意告訴我的,不過我覺得他是想告訴爹,就來轉達了。」

        李承何還是希望閨女離衛容淵遠一點,可是他不再試圖阻止了,因為關鍵在衛容淵,而想要逼退衛容淵,他必須守住立場,換句話說,他不鬆口,衛容淵莫可奈何。

        「爹最近還是別出門好了。」

        「你知道什麼?」

        李安然很哀怨的瞥了父親一眼,「爹又不說,我能知道什麼?」

        見狀,李承何忍不住逗她道︰「我看你不像是非知道不可。」

        李安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不是爹教她不要胡思亂想嗎?「當人家的爹可以這樣子跟女兒耍賴嗎?」

        「若真的想知道,你肯定會成日在我眼前晃過來晃過去。」

        「我是這麼不識相的人嗎?」李安然覺得太冤了。

        「你的求知慾一向很強。」

        對於非要得到答案的事,她確實會一路往前衝,不過,這不包括人家的秘密,既然是秘密,就是有不能說的理由,她當然不會糾纏不清。

        見她的臉越拉越長,李承何還是趕緊道︰「若是你真的很想知道,爹可以告訴你。」

        聞言,李安然更是惱了,「爹覺得有說的必要就說,用不著問我是否想知道。」

        頓了一下,李承何低聲道來,「原本爹覺得沒有說的必要,過去已經過去了,再也跟我沒有關係,何必說呢?而如今沒必要說,卻也不能不說。」

        過去——她最近好像一直離不開這兩個字。

        「過去爹有個名字——趙雲晉——文成侯的次子,文成侯府的三公子……」李承何緩緩道來自個兒的身世,細說圍場狩獵的經過,墜崖命懸一線,為了詐死脫身拖著傷重的身子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心想活不下去的時候,遇見上山採藥的神醫,硬是將他從死神手上搶過來,從此他有了一個全新的身分——李承何。

        李安然曾經有過的疑惑終於煙消雲散——難怪文武兼備的爹沒有習醫,與養子的身分無關,而是因為骨子裡就是個貴公子;難怪爹的職業是獵戶,可是爹看起來更像滿身書卷味的讀書人;難怪爹自信滿滿,一手接過小正太文武兩方面的教導……總之,沒想到她爹竟然是權貴之家的貴公子!

        「衛公子不只是衛門的少當家,衛公子背後站著的很可能是宮裡的那-位,這是爹不願你跟他扯上關係最主要的原因。」既然過去的一切都說了,李承安覺得沒必要隱瞞衛容淵的事。

        李安然聞言一怔,衛容淵是來尋找英姑的主子,這是說,英姑的主子是宮中的貴人?

        「依您所言,那些生人出現在此是因為衛公子,跟爹沒有關係,是嗎?」

       「我想是吧,衛公子來這兒應該是領了皇差。」

        李安然已經搞清楚所有的狀況了,可英姑的主子也不知道是什麼身分,竟然驚動那麼多人。

        「你不必擔心爹,就算有人發現爹是趙雲晉,我不回京,就不會影響到任何人的利益,而就算皇上知道我在這兒,也不會真的逼我回京。」李承何已經想明白了,身分曝露又如何?他不回京,皇上看在當初的救命之恩也不會為難他。

        略微一頓,李安然像是很隨意的道︰「衛公子也不知道領了什麼皇差,怎麼會將那麼多人引過來?」

        「無論他領了什麼皇差,跟我們都沒關係,你可不要湊上去。」

       李安然覺得好郁悶,人家的差事已經間接跟她扯上關係了,也不知道她會不會卷入其中……不會的,她只是一個大夫,她的工作是治病,他們找他們的人,應該不會牽扯到她身上吧。

        李承何舉起右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聽見了嗎?」

        李安然雙手抱著額頭,好委屈的說︰「聽見了又如何?不是說跟我們沒關係嗎?」

        「雖然沒關係,但是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還是離遠一點。」

        李安然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爹是對衛公子有意見吧。」

        「他是個麻煩人物。」

        這一點李安然非常認同,不但跟宮裡那一位扯上關係,還是衛門這個大財團的少當家,身邊有數不清打打殺殺的人,能夠不麻煩嗎?

        「最近你別往外跑,知道嗎?」

       李安然很識相的點點頭,免得爹直接下禁足令,她可無法忍受寸步難行的生活。

        「好啦,回去了,我還要給暄兒上課。」李承何轉身走回書房。

        李安然忍不住嘆了聲氣,爹當老師比當父親還盡責!

   *             *             *

        不管鎮上出現多少生面孔,皆與她無關,李安然依然故我的過自個兒的日子,想早出就早出,想晚歸就晚歸,應該幹啥就幹啥,可是她很快就發現自個兒被人家盯上了,這是怎麼一回事?他們不去盯著衛容淵,可以盯著她爹,幹啥盯著她?

        為了甩掉對方,李安然只能帶著人穿梭在大街小巷,順道藉此打探一下對方的目的——

        單純跟蹤,還是有意擄人?可是一個不小心,轉入了死胡同,這可怎麼辦?

        正愁著,靠近她的門突然打開來,然後有人伸手將她拉進去,因為發生得太快了,她根本來不及反應,終於知道反應了,她又嚇得不敢出聲,引起注意,她的名聲就毀了,更別說萬一招來的是尋她麻煩的人,怎麼辦?

        李安然教自個兒冷靜下來,趕緊動腦子,如何脫身?

        她的醫藥箱交給杏兒,她讓杏兒先帶回家了,而她負責帶尾巴到處轉,不過她身上還有一個放了銀針的荷包。

        這時,對方帶著她躲進類似山洞的地方,她的手悄悄摸向腰間的荷包。

        「你可別拿針扎我。」

        李安然倏然抬起頭來,瞪大眼睛,「怎麼是你?」

        「若非是我,你如何脫困……噓,來了。」衛容淵右手食指先放在嘴巴中間,接著指向外面。

        李安然連忙透過石縫往外一看,見到先前追她的人。

        那人左看右看,一步步朝著他們藏身的地方走過來,眼看就要走到面前了,李安然不自覺繃緊神經。

        「喂!你是誰?」一個婆子及時喊住那人前進的腳步。

        那人見到婆子,連忙打住腳步轉身往回跑。

        「府裡招賊了,抓賊啊……」婆子見了大喊。

        園子頓時一片混亂,眾人一窩蜂的朝著李安然剛剛進來的路線而去。

        「我們走了。」衛容淵迅速帶著李安然出了石洞,從另外一個方向離開。

        出了屋子,並非原來的巷子,而是與之平行另外一條巷子,不過他們並沒有走出巷子,而是進了對面的屋子。

        「這是哪兒?」李安然-眼就看出這間院子沒有先前那間大。

        「很巧,這是香滿樓掌櫃的家。」

        「這麼短的時間內你就可以找到脫身的地方?」李安然很驚訝,為了甩掉人,她東西南北都亂了,他不清楚她的目的地,還可以一邊救她一邊尋路,這太神了!

        「你一直在這附近打轉,並沒有走太遠。」

        李安然只知道自己沒有走很久,並不知道一直在原地打轉,不過不難理解,身心緊繃的情況下,人的想像力可以無限擴大,十分鐘可以比一個小時還漫長,一里路可以比十里路還遙遠。

        無論如何,相較於她的一團亂,他真的太厲害了!

        不過,她倒是有個問題,「你怎麼知道我被人家盯上了?」

        「你看起來像隻無頭蒼蠅,我還會看不出你有狀況嗎?」這還真是巧合,這幾日為了摸清楚景溪鎮這些生人來自何處,他經常上街閒逛,剛剛正好飯點兒到了,他就挑了一個面攤坐下來吃碗熱湯麵,沒想到就看見她了。

        李安然對他豎起大拇指,「行,你了不起!」

        衛容淵很滿意的點點頭,看著她的目光極其纏綿,「以後跟著我,你萬事不怕,有我守著護著,保證你每日笑口常開,不時感謝上蒼教你遇見我。」

        李安然臉紅了,又羞又惱,這個男人難道不能不撩她嗎?

        「沒有你,我也萬事不怕。」李安然驕傲的抬起下巴,冷哼一聲。

        衛容淵的目光轉為無奈,一副拿她莫可奈何的樣子,「我看你剛剛嚇壞了。」

        李安然忍不住磨牙……這人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遇到這種事,你會嚇到乃人之常情。」衛容淵安慰道。

        「……」說她沒嚇到,她實在沒那個臉,可是她受到的驚嚇也是因他而起。

        「以後你想上哪兒跟我說一聲,我不能守在你身邊保護你,也會安排暗衛跟著你。」

        「不必了,你只要告訴我,你知道我為何被人家盯上嗎?」這才是她眼前最關心的問題,她可不想提心吊膽過日子,還不清楚得罪了何方神聖。

        「不知道,不過我的人已經跟過去,相信過幾日就會有答案了。」

        「還要等上幾日?」她實在搞不懂他的人如何跟上去,不過這不是她關心的重點,她更在意的是他們又要牽扯不清……這麼說好像不對,他們好像一直糾纏不清。

        這丫頭非要表現得如此明顯嗎?她真以為沒事躲在家裡,他們就可以劃清界線嗎?衛容淵好心的提醒她,「沒有我,你能應付得了嗎?」

        這會兒連人家的底細都不知道,她說應付得來,好像有那麼點打腫臉充胖子的感覺,她臉皮可沒這麼厚啊。

        「你還看不出來嗎?我們早就綁在一起了。」

        「……看不出來,你姓衛,我姓李,我們只是對門鄰居,一點關係都沒有。」

        「可惜今年快要過去了,要不,我很樂意你立馬改姓衛李。」衛容淵真的很惋惜,若不是有任務在身,一個月之內將她娶回家都不是問題。

        怔愣了下,李安然後知後覺的兩頰爆紅,惱怒的一腳踢過去,「誰要改姓衛李啊。」

        「你啊。」衛容淵一把將她勾進懷裡。

        李安然很想反駁,但聲音卡在喉嚨出不來,心臟還違反理智評評狂跳,這個男人的懷抱寬厚堅固,教她覺得好安心……她好像陷進去了。

        「衛夫人。」衛容淵輕聲呢喃,然後笑了,這種屬於他的感覺真好。

        「……不要亂叫。」她覺得自己好像在垂死掙扎,軟趴趴的一點力道都沒有。

       「好,明年再叫衛夫人,今年喚你小然兒。」這會兒將她抱在懷裡,他真的覺得她好嬌小柔弱。

        「我不是小孩子。」原身小時候確實是爹娘口中的「小然兒」。

        「對,你不是小孩子,你是然兒。」他喜歡這種一步一步越過界線的感覺,這表示他又攻陷她的一道防線,相信不久她就會棄守,未來的岳父再如何難纏,也不是他們之間的問題。

        他們又不是一家人,他怎麼可以喚她然兒?可是,她沒力氣抗拒……不,是她不想抗拒,因為不曾有人教她甜在心頭,只想沉溺,不想抽身而出。

        「然兒要聽話,在我不確定狀況之前,不可以獨自行動,不過,不讓你那個胖丫鬟跟著是對的,她只會拖累你。」

        胖丫鬟……李安然決定強迫杏兒進行減肥,若知道有個「胖丫鬟」的標簽貼在她身上,肯定哭出桃子眼。

        不過說到杏兒,她就回到現實了,「我要回去了,杏兒等不到我會擔心,胖丫鬟一旦變成哭包子,後果可是很可怕。」

        衛容淵真是後悔提到那個胖丫鬟,可是也知道她必須回去了,於是放開她,從後門的巷道送她回去。

        沒有等上幾日,晚上衛容淵就得到衛春的報告。

        「那個人拳腳功夫好像不怎麼樣,可是腳下的本事不簡單,我最後跟丟了,不過我觀察了一下,他消失的地方應該是一間雜貨鋪子。」

        雖然失去身影,但衛春可以經由氣味判斷此人去了何處,不過雜貨鋪子充斥各種氣味,即便闖得進去也不會有進一步收獲,他當然不會冒險一探。

        「誰家的鋪子?」

        「我讓衛夏查了一下,查不出來,背後的東家藏得很深,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三四年前開的鋪子。」

        「三四年前?」衛容淵回想三四年前有什麼事,當時是皇上繼位一兩年後,各地有些混亂,但多是盜賊之類的小打小鬧,關於那些妄想從龍之功卻失敗了的臣子,除了大皇子的人,其他幾位皇子的人皆不敢搞小動作,因為主子不支持,這舉起反旗的戲碼還沒上演就胎死腹中了。

        「對,」衛春頓了一下,「衛夏嘀咕了一句,說是這間雜貨鋪子讓他有一種熟悉的感覺,像是京城的四方樓。」

        「四方樓……誠親王的鋪子?」衛容淵很意外。

        先皇的幾個皇子當中,誠親王跟皇上的感情最好,而且還是唯一受皇上重用王爺,不過誠親王一直表現出不想攬權的態度,也因此更得皇上信任。

       「我還沒有機會進去查探,看不出這間鋪子跟四方樓有何相似,但是衛夏的直覺一向很準,我相信這間雜貨鋪子與誠親王的四方樓有關,當然,還是要經過查證。」

        略一思忖,衛容淵請衛春取來筆墨紙硯,一一將寫下整理出來的事項反覆來回琢磨,實在看不出什麼名堂,索性不費神,抬頭問︰「祖父在哪兒?」

        「老爺子跟峰叔在書房下棋,聽說是戰了一個下午,不分勝負,用過晚膳之後繼續對弈,說是今晚一定要分出高下。」

        衛容淵唇角一抽,年紀一大把了,怎麼還跟個孩子似的?

        將剛剛書寫的紙扔進炭盤燒了,衛容淵起身去了書房。

        衛紀明眉頭都打結了,又見到衛容淵闖進來,忍不住惱火的問︰「什麼事?」

        「祖父和峰叔都是高手,何必非要論輸贏?」

        「我今日就是想贏。」衛紀明煩死了,雲貴妃還活著的可能性大增,皇上更心急了,頻頻催促,可是事情反而停滯不前了。

        「景溪鎮可能有誠親王的鋪子,而且鋪子三四年前就開了。」

        「……什麼?」手上的白子落在棋盤上,衛紀明驚愕的抬頭瞪著衛容淵。

        有沒有搞錯?怎麼又扯出一個誠親王?

        衛明峰悄悄收拾棋盤,這盤棋顯然難以繼續了。

        「我想了又想,景溪鎮這樣的小地方實在不值得誠親王置辦一間鋪子,除非這間鋪子的存在有特殊的目的。」

        衛紀明壓的點點頭,當初襄州的衛府沒有設在府城,而是景溪鎮,正是因為這兒小,不引人注意,可誠親王竟然三四年前就在此扎根,這當然有目的。

        衛明峰收拾好棋盤,放置一旁,起身下榻,方便衛容淵可以坐下來。

         「未找到英姑之前,我肯定想不明白,可是如今看來,這個鋪子應該是為了連絡監視英姑之人,不過我還是想不明白,誠親王怎麼會跟英姑扯上關係?」景溪鎮不在慶州,距離陳家村又不會太遠,誠親王將鋪子開在這兒真是聰明。

        沉默片刻,衛紀明低聲道來,「當初不只是皇上,其他幾位皇子也看上雲家的姑娘,後來朝中就為了立儲的事鬧翻天了,鬧了一兩年,太子未立,但是先皇的後宮大大清洗一番,幾位育有皇子的娘娘都遭到訓斥,而趙雲晉也就是在這次的事件當中受到波及,墜落山崖。

        「這一次的紛紛擾擾惹惱了先皇,先皇禁止再提立儲一事,隔了四年,先皇生了一場大病,立儲一事再度浮上檯面,這一次鬧得更大,最後太子依然未立,不過先皇將雲家長房摘女指給四皇子為側妃。」

        「所有皇子都看上雲貴妃?」為了找人,衛容淵見過雲貴妃的畫像,當然可以稱為美人,但在滿京的美人當中還排不上前幾名,應該不足以教所有的皇子惦記。

        「他們看上的並不全是雲貴妃,但雲家只能有一個姑娘嫁給皇子。」

        「這是當然,皇上不可能讓幾個兒子娶同一家的姑娘。」不只是皇家,民間也一樣,兄弟通常不會娶同一家的女兒,單就皇家來說,想必是為了避免某個權貴過度擴張勢力,無人制衡,最後連皇上都控制不了。

        「還有什麼更重要的理由?」

        「從前至今,雲家出現過幾個皇后。」

        衛容淵頓時明白了,「皇子想娶雲家姑娘是為了那張龍椅。」

        「是,也不是,雲家姑娘不只是才智雙全,而且還是風華絕代的美人。」

        衛容淵不知道該做何反應,在他看來,雲貴妃真的不足以稱為風華絕代的美人。

        衛紀明顯然看出他的想法,「你只見過畫像,未曾見過雲貴妃本人,自然無法體會她的風華絕代。」

        「祖父見過雲貴妃?」

        「見過,一次就記住了。」

        「祖父相信誠親王也是為了尋找雲貴妃而來?」

        衛紀明確實相信,這正說明當初追捕雲貴妃的兩方人馬中有一派志在擄人,不過凡事講究證據。「你已經確定那間鋪子是誠親王的?」

        「查不出來東家是誰,只是衛夏覺得很像京城的四方樓。」

        「我相信衛夏的判斷,可是不能證實,這事就不能告訴皇上,否則很可能落個挑撥離間的罪名。」他們終究不在京城,皇上的信任難免會打折扣。

        這一點衛容淵很清楚,人家兄弟情深,他們是外人,又不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皇上怎麼可能完全相信他們?這一次若不是親衛軍辦事不力,皇上還不見得樂意出動影子衛尋找雲貴妃。

        「這兒真是越來越熱鬧了,先是扯出武陽侯府,如今又迸出誠親王府,皇上若知道了,不曉得會有何想法。」衛容淵有些幸災樂禍的道。

        衛紀明比較關心的是另外一件事,「你怎麼會察覺到誠親王在這兒有鋪子?」

        耳根子紅了,衛容淵不自在的閃了一下目光,「我發現有人跟蹤小神醫,不過,這純粹是巧合。」

        「你喜歡盯著她也無妨,別忘了正事就好了。」

        「我沒忘,衛夏派出去查探消息的人還沒回來,英姑那邊也沒有進展。」尋找獵人的事他不敢自個兒出面,畢竟這會兒有很多人盯著他。

        其實能有今日的進展已經不簡單,只是皇上還不滿意。

        衛紀明擺了擺手,示意衛容淵可以出去了,他要繼續下棋,無論如何,今日非贏不可。

        衛容淵還有要事在身,自然是趕緊走人了。

*             *             *

        大冬天裡,李安然最喜歡的就是包著厚厚的棉被,旁邊燒著炭盆,看著遊記……對,遊記,不是醫書,累了一日還看醫書,這是閒著折騰自己嗎?她可不幹,眼看就要睡覺了,當然要輕鬆一點,說不定夜裡有幸作個夢,夢見書中美景,這一覺不是睡得太值了嗎?

        雖然天氣越來越冷,但是看書時李安然喜歡打開窗子,看個兩頁再看看外面的夜色,眼睛的負擔也不會太重。

        不過,她不過轉個頭,為何前面多了一個人?

        無論遇到什麼事,李安然都不是一個喜歡用尖叫來解決問題的人,所以她的第一個反應是罵人,「你瘋了嗎?你怎麼可以夜闖香閨?」

        「你怎麼不先關心我頂著寒風來這兒?」衛容淵說得可憐兮兮。

        可惜李安然不吃這一套,又不是她教他頂著寒風過來。「你不要轉移話題,難道你不知道這樣的舉動會危及我的名聲嗎?」

        「我很小心,不會有人發現。」

        「你別忘了我爹的來歷。」不知爹是文武雙全的侯門子弟,爹在她眼中已是非常強大的存在,景溪鎮的無賴見了雙腳立馬抹油,如今她更不敢輕看爹眼觀四面耳聽八方的本事,府裡肯定什麼事都逃不過爹的雙眼。

        衛容淵滿臉的無辜,雙手一攤,「這是沒法子的事,我想約你見面,又怕你後面跟著一條尾巴,左思右想,還是來這兒一趟,我想你應該不會介意。」

        李安然差一點尖叫,「什麼不會介意?」

        「明年你就是衛夫人了,我們兩個之間不必太計較了。」衛容淵一臉曖昧的對她擠眉弄眼。

        若非這會兒她包得像顆粽子,絕對會撲過去撓他、咬他……不對,應該是揍他、踢他,因為他太可惡了,一定要教他面目全非!

        「我想睡覺了,你想說就趕緊說,要不,可以滾了。」雖然不能真的採取行動,但是扔下手上的書,揮個拳頭,表達此刻憤怒的心情,李安然還是很樂意。

        「我看你精神挺好的嘛。」衛容淵看了一下她的拳頭,暗示她還有戰鬥力。

        「你到底要不要說?」李安然咬牙切齒。

        「好好好,我說。對方盯上你,可能是因為你幫英姑治病。」

        李安然覺得自個兒被雷劈到了,「這是笑話嗎?我是大夫,病人上門尋我看病,難道我能置之不理嗎?因為我給英姑看病,他們就尋我麻煩,這是什麼歪理?」

        衛容淵還真不知道如何反應,又不能實話告訴她,京中權貴行事從來沒什麼道理可言,他們只要達到目的,不在意用了什麼手段。

        李安然突然想到一件事,微微瞇著眼睛瞅著他,「這麼說,我的麻煩豈不是你引來的?」

        衛容淵嘿嘿一笑,「你只要有能力治好英姑,這個麻煩遲早會找上門。」

        這會兒李安然忍不住好奇了,「英姑的主子究竟惹上何方神聖?」

        「你想知道?」

        李安然沒好氣的送上一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嗎?如今她都被人家纏上了,她還不想知道?沒有人喜歡死得不明不白。

        「明日一早你來香滿樓,我就告訴你。」

        這未免太爽快了,他會不會在算計她?「你不怕我後面跟著一條尾巴嗎?」

        「你跟劉掌櫃熟識,你還跟他合作賣藥膳,你去香滿樓不會引人懷疑。」

        李安然又想瞪人了,這個男人絕對是故意的!「既然我去香滿樓不會引人懷疑,你幹啥不直接跟我約在香滿樓?」

        「我終於找到理由夜闖香閨,錯失了多可惜,你說是嗎?」

        李安然覺得自個兒的手好癢,這個人真的很欠揍!

        摩拳擦掌,她提出警告,「你還是趕緊走,免得我失去控制使用暴力。」

        衛容淵其實很想看她使用暴力的樣子,應該很可愛,說不定他還可以趁機抱她,不過,他可不敢實話實說,免得真的惹火她,事後要花更多的功夫將她哄回來。

        「我走,可是有件事我得先說清楚,你想知道答案可是要付出代價。」

        李安然立馬生出一股不安,「付出代價?什麼代價?」

        「答案揭曉,你就會知道什麼代價了。」衛容淵笑得像隻狡猾的狐狸。

        李安然見了不由得打了一個寒顫,感覺不太妙,可是不等她反悔改變心意,他就轉身走人了,而且動作之快,她根本是眨一下眼睛他就不見了。

        李安然沒心情看書了,將遊記擺正,關上窗子,她笨重的下榻,跳著滾回床上,躺在床上,她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明日的到來,這一夜注定睡得不好。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6 02:49 PM 編輯

【第七章】    夜闖香閨的野貓

        女人的第六感向來錯不了,而此刻李安然就是有這種預感——衛容淵一定會利用這個機會坑她。

        當然,她可以選擇不赴約,可是她討厭這種不知敵人是誰的滋味,成日提心吊膽,日子怎麼過呢?因此輾轉一夜之後,她並沒有退縮,不疾不徐的等到巳初方才漫步前來赴約。

        「肚子餓了嗎?想吃什麼?」衛容淵滿面歡喜的將李安然迎進雅間,還親自為她倒茶。雖知她不是那種由著別人出手的小媳婦,她懂得謀劃,懂得尋找解決之道,今日一定會來赴約,但是人未到之前,任何突然狀況都有可能發生。

        李安然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他這會不會表現得太熱情了?

        不行,她要冷靜下來,莫要受他影響,「不必了,早膳還在腹中沒消化,我覺得還是直接進入重點,什麼人?」

        「你放輕鬆一點,那個人又不會跑掉。」

        李安然很想翻白眼,看到他,她就輕鬆不起來好嗎?「我喜歡速戰速決。」

        「我也喜歡速戰速決,但要能速戰速決啊。」皇上頻頻催促,他何嘗不心急,可是單搜集慶州、鄺州和襄州的獵戶名單就不容易了。

        「這是什麼意思?」

        「事情因誰而起,她不出現,我們怎麼解決?」

        「英姑的主子嗎?」

        「對,你可知道英姑的主子是誰?」

        李安然不只是想翻白眼,還想罵人,「你在說書嗎?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衛容淵笑了,迷人的笑磨差一點奪走李安然的心魂,然後她就聽見他說了——

        「皇上冊封的貴妃。」

        李安然的腦子當機了,「貴妃」兩個字像蜜蜂一樣嗡嗡叫,有什麼事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

        衛容淵沒有給她恢復思考的機會,繼續深入的道來,「五年前,一隊侍衛和兩名暗衛護送雲貴妃出京生孩子,可是半路就出事了,有人想刺殺,有人想擄人,還好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不過為了護住雲貴妃,引開追兵,護衛一一從雲貴妃身邊消失了,緊接著就是貼身的兩個暗衛,其中一個就是英姑,而這也是我找到英姑,但雲貴妃依然下落不明的原因。」

        五年前……李安然不由得心生不安,五這個數字令她膽顫心驚,因為五年多前她穿越來此,當時腦子有一點混亂,心情也有一點混亂,什麼都要適應,後來家裡多了一個嬰兒,她要幫忙照顧嬰兒,然後她就慢慢接受了.不對,她好像遺漏了什麼事,而這件事正是她不安的主因。

        「英姑想起一些事情,與主子分開之前,她們得到一名獵戶相助,這也就是說,雲貴妃活著的可能性很大。」

         獵戶……李安然全身一僵,好巧,爹也是獵戶。

        「雲貴妃若是活下來,並生下皇子,皇子也有五歲了。」

        等一下,她終於想到自個兒遺漏什麼了,小正太是爹娘抱回來的,根本不是他們家的孩子,也正因為小正太來了,他們又匆匆搬家,最後回到祖父的老家景溪鎮……不會的,不可能如此巧合……

        「唯有找到雲貴妃母子,或者他們其中一個,我們才有太平日子可過。」

        李安然好想尖叫,小正太不可能是那個皇子,不可能……不,小正太在左邊大腿內側有個很特別的胎記,就是她請姚木匠刻在木劍上的圖騰,她猜這有可能是遺傳自皇上的胎記……好吧,先不管小正太的事,雲貴妃又在哪兒?她娘當然不是雲貴妃,但家裡只有多了一個小正太……這是什麼情況?

        「好啦,如今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以後你就是我的人,我會護著你。」衛容淵一臉得意的道。

        「……嗄?」李安然已經亂成一團了,這會兒根本無法思考。

        「我奉命雲雲貴妃是秘密,不可以說出去,除非你成了我的人。」言下之意,他真的是迫於無奈才說出來。

         李安然的腦子一陣空白,然後呢?

        衛容淵顯然看出來她處在震驚狀態,很主動的更進一步說明,「其實你也不用想太多,總之,從今以後我們是一家人,天塌下來,我幫你頂著。還有,你也不必琢磨如何脫身,你跑不了了,我給你一個月的時間跟你爹說清楚,我會上門提親。」

        李安然還是傻乎乎的,不知道為何東扯西扯之後,變成他要上門提親。

        這丫頭的傻樣子真是太可愛了,他好想撲過去一親芳澤……不行,忍住,今日他的任務只有一個——套住她,這個時候若讓她回過神來,她肯定鬧起來,這個場合不太適合。

        「好啦,該說的都說完了,我們可以好好吃飯了,你確定肚子不餓?真的不吃嗎?」衛容淵笑得極其燦爛。

        這會兒李安然一點吃東西的胃口都沒有,她知道他的秘密,他要上門提親……不斷在她腦海晃過來晃過去。

        離開香滿樓之後,李安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一件事,今日她來這兒不是想知道英姑的主子是誰,而是想知道何方神聖盯上她了,可是搞了半天,她知道最大的秘密,但依然不知道她要迎接的對手是誰。

        事到如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她被衛容淵坑了!

        這兩日李安然一直有一種錯覺——她化成一縷魂魄了嗎?她整個人輕飄飄的,不知何去何從,一會兒飄到這兒,一會兒飄到那兒,她根本不知道自個兒要幹啥,整顆心亂糟糟,當然也靜不下來整理思緒。

        總之,她覺得當務之急先是靜下心來,再來想想她應該如何回應,可她就是不受控制的飄過來飄過去,一次又一次的看看這個,看看那個……

        「你幹啥一直跑來這兒看我?」李文暄懊惱的舉起手上的書冊,狠狠往李安然的腦袋瓜敲下去。

        李安然眨了眨眼睛,一副很迷惑的樣子,「我有一直跑來這兒看你嗎?」

        「你別跟我裝傻,以為我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孩子嗎?」李文暄傲嬌的哼一聲。

        他不是小孩子嗎?李安然真的覺得這個小正太太不可愛了,不好好當個小孩子,成日板著臉當老頭兒似的,不覺得累嗎?可是,一想起小時候的他因為早產格外嬌弱,她的心就軟了。

        雖然還未證實,但她已經相信他是雲貴妃的孩子,在那麼艱辛的情況下生下來的孩子,生命力是多麼強悍,難怪他明明是個小孩子,卻好像背著千斤重似的,應該是在母親的腹中就感受到外在的危險,有人不願意他生下來,有人為了保護他失去生命,英姑活下來了,但選擇遺忘,選擇當個啞巴……她想想就覺得好心酸,他的生命承載了多少重量啊。

        「你又在看了,還看傻了,你什麼意思?」李文暄再次舉起手上的書冊敲下去。

        「哎呀!好痛哦!你幹啥敲我?」李安然哇哇大叫的抱著頭。

        「第一次怎麼沒聽見你說痛呢?」李文暄一臉的不屑,這也太後知後覺了。

        「……」她最近好像變笨了。

        「成日想著嫁人,難怪變笨了。」

        「我哪有成日想著嫁人?」李安然激動的跳下榻。

        「我一眼就看穿你的心思了。」

        李安然很想對他揮舞叫囂,一個五歲的小屁孩能看穿她多一世經歷的靈魂?作夢吧!可是,人家是皇子,生來遠遠在她頭頂上,不是她能指著鼻子大罵的對象。

        一種說不出的心酸頓時漲滿胸腔,為何要教她察覺他的真實身分?她很喜歡這個弟弟,雖然他很傲嬌,雖然他像個老頭兒,雖然他的聰慧總是凸顯她的愚拙……有很多雖然,可是她依然覺得有這個優秀的弟弟很驕傲。

        見她突然蔫了,李文暄緊張的問︰「你不舒服嗎?」

        半晌,李安然有氣無力的道︰「我問你,爹對你的要求如此嚴格,你心裡不覺得不平衡嗎?」

        李文暄傲嬌的抬起下巴,「不會,因為我比你們聰明啊。」

        李安然聞言一噎,沒錯,小正太真的很出色,她還幻想過他會成為年紀最小的狀元郎,可是,有必要這麼自戀嗎?

        不過,她終於明白爹為何對小正太最用心了,人家可是皇子,無論將來他會不會成為這個王朝的接班人,他都不能任意對待……不對,若爹知道小正太的真實身分,不會留在身邊,爹恨不得離京城越遠越好,不過爹對小正太的教育又好像知道他的出身……爹究竟知道、還是不知道?

        暫且不管爹是否道小正太的真實身分,雲貴妃呢?是活是死?這個時代生孩子就像走了一趟鬼門關,何況小正太是早產兒,不難想像當時的情況有多麼凶險,可是仔細想想,這幾年她並未看見爹娘特地帶小正太去祭拜某人,因此雲貴妃活著的可能性很高,不過活著的話人在哪兒?還有,爹又為何要帶走小正太,不讓孩子待在母親身邊?

        「其實,你很嫉妒我吧。」李文暄很得意的道。

        「我為何要嫉妒你?」

        「爹對我最用心了。」

        李安然翻了一個白眼,「這種用心的方式我不需要好嗎?我又不考科舉。」

        「我知道,你就是嫉妒我,要不,你幹啥老是告我的狀?」

        烏鴉滿天飛,不是他老告她的狀嗎?

        「你不要羞於承認,我這麼優秀當然值得你嫉妒。」

        「……」她說不出話來,爹怎麼有法子將他教得如此自戀?還是說,這是骨子裡帶出來的自戀?

        「我要看書,你別在這兒吵我。」李文暄擺了擺手,重新將心思投注在書上。

        「……」李安然更無言了,雖然這兒是他的地盤,但明明是他先開口的。

        李安然無比哀怨的瞥了李文暄一眼——人家明顯已經將她拋到腦後,教她更鬱悶了,還是聳拉著腦袋轉身走出房間。

        最近遠幾日李安然真的根乖,一來擔心出門遭人跟蹤,甚至被擄了,二來深怕遇到衛容淵,不小心在他面前漏了口風,因此她只能龜縮在家,連百草堂都不去了,不過她忘了一件事,她願意委屈自個兒,但也要人家願意配合啊。

        「你當我這兒是酒樓嗎?」今日沒有包著棉被,李安然當然是控制不住的跳腳表達憤怒。

        無視於她的不悅,衛容淵極其纏綿的說︰「好多日沒見到你,想你啊。」

        李安然轉眼成了一顆紅蘋果,可是嘴巴不如人,氣勢也不能落下,還是要裝腔作勢的道︰「你以為說話不必付銀子,就可以盡情的胡說嗎?」

        「這是真心話,我可以對天發誓。」衛容淵連忙舉起手。

        「……我沒興趣聽你的真心話。」以前她真的不認為自個兒言詞拙笨,如今頻頻慘遭高手碾壓,她真的覺得太對不起多了一世的經歷。

        「我還是要說。」衛容淵不但要說,還要傾倒滿腔的愛意,保證她招架不住。

        李安然真的好想撲過去撓他、咬他不對,是揍他、踢他,他不撩她不行嗎?

        「你要不要好好說話?你究竟來這兒幹啥?」

        「我不是說想你嗎?」衛容淵真的好冤,實話實說不行嗎?

        李安然覺得自己快要抓狂了,索性閉上嘴巴。

        「除了想你,我還有一件事。」

        李安然冷冷的唇角一勾,果然有事,「你要說就趕緊說吧。」

        「一個月去了四天了。」衛容淵舉起兩隻手,一隻比二,一隻比六,意思是說還有二十六日,時間很寶貴,她可要趕緊行動。

        怔愣了下,李安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因為小正太的事,她根本沒心思關注他的一個月期限,再者,她也不認為他真的會上門提親,沒想到今晚他特地來給她倒數計時……她突然有一種感覺,逗她已經成了他的生活樂趣了。

        「你不會以為我隨便說說吧。」

        「……你不必故意嚇唬我,我又不是三歲小孩子。」

        「莫要以為耍賴就可以不認帳,這條路行不通的。」衛容淵搖了搖手,「時間一到,我一定會上門提親,只是你事先說了,你爹有個心理準備,不至於嚇得手足無措,萬一嚇出什麼問題,這可不能怪我哦。」

        李安然忍不住咬牙切齒。

        「時候不早了,我回去了,過幾日再來看你。」衛容淵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悠閒的漫步離去。

        「不必……」李安然為自個兒的愚蠢感到羞愧,人都走了,還不必什麼?最近她好像有越來越遲鈍的跡象……不是好像,而是真的越來越遲鈍,難怪連小正太都不將她看在眼裡了。

        「叩叩叩!」

        李安然嚇了一跳,半晌,怯怯的走到門邊問︰「誰啊?」

        「是爹。」

        李安然連忙打開房門,看到李承何一身白色的狐狸毛斗篷,實在太俊了,果然是貴公子!「這麼晚了爹怎麼還沒睡?」

        「最近好像有野貓進我們府裡玩耍,爹只能多出來巡幾次。」

        野貓……李安然唇角一抽,爹肯定發現衛容淵了,可是又不好挑明,只能推到野貓頭上,野貓若有靈性,一定覺得特委屈,有本事找當事者算帳,找個四隻腳的背黑鍋,算什麼英雄好漢。

        「爹等我一下。」李安然轉身回房拿了披風套上,出了房間,站在父親旁邊。

        「你幹啥出來?爹確定野貓離開了就回去。」

        爹有必要一直強調野貓嗎?她不至於笨得聽不清楚爹想表達的意思。李安然只能嘿嘿嘿傻笑,然後趕緊找個話題轉移一下焦點,「爹,弟弟不過五歲,您別對他太嚴厲了,當然,若是您期望他將來考個狀元回來,我沒意見。」

        「爹不曾想過要他考個狀元回來,只是他聰明過人,喜愛讀書,我就由著他。」

        略微一頓,李安然盡可能輕鬆的問︰「爹可曾想過幫弟弟尋找親生父母?」

        「……若知道從何找起,爹早就找了。」

        「將來弟弟會不會要求尋找親生父母?」

        「暄兒不知道他不是李家的孩子,我們不說,他不會要求尋找親生父母。」

        「爹不告訴他嗎?」

        「待他長大了,爹會告訴他,至於他要不要尋找他的親生父母,交由他自個兒決定。」李承何偏過頭輕拍她的肩膀,「晚了,趕緊進去睡覺了。」

        李安然點了點頭,道了聲晚安,轉身回房。

        李承何看著房門關上,眉頭微微皺起,然兒不可能無緣無故提起暄兒的親生父母,莫非有人在尋找暄兒的生母?若是如此,然兒又如何得知對方找的是暄兒的生母?然兒近來跟衛容淵走得很近……莫非衛容淵的皇差與暄兒的生母有關?

        當初抱暄兒回家時,養父知道他們遇到的情況,為了安全,提醒他們不能教外人察覺家裡多出一個孩子,於是他們三日之內匆匆搬離東山鎮,對外宣稱老家出事,必須趕回老家。

        回到景溪鎮,暄兒在外人眼中就是李家的一份子,他們不說,當然不會有人注意到暄兒不是李家的孩子。

        這幾年若不是考慮暄兒不便上私墊啟蒙,他必須親自擔任暄兒的夫子,連他都快忘了暄兒非李家的孩子,外人又怎麼會對暄兒的身分起疑心?而且,暄兒容貌不像生母,至於是否像生父,他並不清楚,不過暄兒畢竟只有五歲,很難一眼就從容貌上看出是誰家的孩子。

        搖搖頭,李承何教自個兒靜下來,不能急,這會兒不過是然兒試探幾句,又不是敵人殺上門了,何必自亂陣腳呢?

        念頭一轉,李承何就心靜了,舉步走下臺階,踩著月色回到主屋。

*             *             *

        「辛苦了。」衛容淵看著衛夏擺放在書安上的一疊名單,心情有些激動,半晌,他靜下心來慢慢看過去,幾乎都是玉霞嶺四周山腳下村落的獵戶,長年都是獵戶,這幾年家中是否多了人很容易看出來,倒是那些搬走的獵戶,想帶走一個人或一對母子偷偷藏匿就不是多困難的事,只是尋常人不干這種事,非親非故非有利益,救人還藏人,這是犯傻嗎?

        念頭剛剛閃過,衛容淵已經翻至最後一張,李承何三個字便落入眼中。

        衛夏見到名單上最後一個名字,主動解釋道︰「李老爺曾經住在東山鎮,聽說是李老大夫有個師兄在那兒開了一間醫館,師兄弟兩人許久未見,為了交換各自在醫術上的見解,李老大夫在那裡住了一年。」

        衛容淵有一種終於找到你的感覺,「三澗村在東山鎮。」

        衛夏很快就想到了,「英姑在三澗村附近跟雲貴妃分開。」

        「你可有一一查探?」

         「除了李老爺,其他我皆確認過了,他們身邊並未出現疑似雲貴妃的人物。」李老爺就住在對門,當然不必再花心思查探,府裡的陳伯就很清楚了。

        「李府也沒有。」得知雲貴妃為獵戶所救,衛容淵還是打探了一下李家,甚至還暗中瞧過李夫人,確定李夫人並非雲貴妃,當下他再一次告訴自己︰不會如此巧合,可是如今李承何出現在名單上,而李承何還是個有本事的人,救下雲貴妃的可能性比任何人都大,他的想法又動搖了。

        這時衛紀明走進書房,「李承何即便救了雲貴妃,也不會將人放在身邊。」

        衛容淵抬頭看著衛紀明,「這是為何?」

        「無論他是否知道雲貴妃的身分,他可是有妻兒的人,不好收留雲貴妃,而雲貴妃為了名聲,應該也不願意留在他身邊。」

        衛容淵深表同意的點點頭,可是問題來了,「若是如此,雲貴妃有沒有可能已經離開了?我們還能透過李叔找到雲貴妃嗎?」

        「雲貴妃是個聰明人,何嘗看不出那種情況下繼續逃下去是自尋死路,不如留在原地尋個藏身處,還有活命的機會,而李承何已經伸手救她了,不會不管,肯定會幫她找個安全又穩妥的去處。」

        衛容淵鬆了口氣,只要能從李承何這兒找到雲貴妃,這趟差事離成功只剩一步。

        「你還是先確認李承何就是當初救人的獵戶。」

        這確實是當前最重要的事,可是幾次接觸下來,衛容淵對李承何多少有些了解,想要從他嘴巴撬出答案不容易,「李叔恨不得跟京城劃清界線,他絕不會承認跟雲貴妃有任何接觸,除非皇上直接下聖旨給他。」

        衛紀明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你還不能證實是他,能夠教皇上下旨嗎?」

        怔愣了下,衛容淵就想通了,要皇上下旨不是難事,但要拿出證據,否則豈不是成了栽贓?不過因為可能性很大,猜測是他,栽贓的罪名倒是可以推掉,問題是萬一證實沒有,教皇上空歡喜一場,惹惱皇上,還得罪未來的岳父,他可就吃不完兜著走。

        衛紀明似笑非笑的調侃道︰「李承何是未來的岳父,你應該也怕得罪他吧。」

        「……」這不是廢話嗎?

       「我若是你,我會尋小神醫幫忙。」

        「那丫頭怎麼可能幫我?」他算計她,這會兒她對他恨得牙癢癢,絕不會幫他。

        衛紀明微微挑起眉,「你惹火她了?」

        耳根子紅了,衛容淵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我們只是意見相左。」

        「姑娘是要哄的,你可不要太任性了,由著性子算計人家。」

        「……我懂。」衛容淵眼神閃了閃,李安然可不是一般姑娘,不耍點手段,單靠哄的,他想娶到嬌妻不知道要等多久。

        衛紀明豈會看不出孫兒的心思,這小子沒耐性磨了,不過是苦是甜都由著他,只要看他熱情有生氣,當祖父的就滿足了。

        「小神醫能幫你最好,要不,你只能等英姑開口了。」

        「我也盼著英姑開口啊。」

        「英姑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

        衛容淵很無奈的搖搖頭,「陳武的背叛雲貴妃不可能沒有察覺,我猜英姑她們決定引開敵人前,雲貴妃要求她們發下毒誓,絕不能出賣主子,英姑下意識便將自個兒變成啞巴。」

        「若是如此,英姑要開口很難。」

        衛容淵嘆了聲氣,雖然然兒說過需要什麼契機,可這根本是看天意吧。不過,無論如何,總是有所進展,這是好事,接下來只盼著然兒出手相助。

  *             *             *

        李安然自由慣了,偶爾不得不宅在家裡,她忍了,但也不可能一直忍下去,再說了,躲上一陣子就可以解決麻煩,倒也無妨,問題在於,人家若是不逮著她就不放過她,這麼耗著有什麼意義?終究要面對,她就面對,而且還要想法子從被動轉為主動,她從來不喜歡當一個等著挨打的人。

        想通了,她也不囉唆,想出門就出門,想上百草堂坐堂就上百草堂坐堂,當然,會遇上的就遇上了,不過這次她可沒閒功夫帶著對方「逛街」,直接轉身走到對方面前劈頭就問。

        「你幹啥一直跟著我?」李安然雙手叉腰,擺出悍婦的姿態,無論如何,人可以輸了身高體型,就是不能輸了氣勢。

         某人傻了,這是什麼情況?

        「你是啞巴嗎?」

        某人還知道搖頭,但是不說話,彷彿在證實他是個啞巴。

        李安然忍不住皺眉,「你這樣子我很苦惱,這是啞巴,還是不是啞巴?」

         「不,不是。」某人終於找回聲音了。

        「不是啞巴,還拖拖拉拉不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

        「那個,小神醫突然跟我說話,我高興得傻了。」

        人越說越溜了,李安然都快忍不住給他拍拍手,這也是個反應機靈的。

        「不必拍馬屁了,說重點,你對我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我只是久仰小神醫的大名,想請小神醫給人治病。」

        李安然若有所思的微微挑起眉,「我年紀確實不大,但說我是神醫我可不敢當,至於治病,這個好說,只要將人帶到百草堂,我若能治,必傾全力醫治,若是本事不夠,那就愛莫難助了。」

        「我暫時不便帶她去百草堂,只是想先問小神醫,她失了記憶,還得了啞疾,不知道小神醫能治嗎?」某人笑嘻嘻的,看起來一點危險性也沒有,不過一雙眼睛緊緊盯著李安然,深怕錯過什麼。

        「咦?我好像治過這樣的病人。」李安然皺起眉頭,「不過,即便都失了記憶,還得了啞疾,情況也不見得相同,因為生病的原因不一定相同,我得見過病人,檢查診脈過後再行判斷。」

        略微一頓,某人難掩緊張的問︰「小神醫先前醫的那位病人可治得了?」

        「這個嘛……」李安然舉起右手敲了敲腦袋瓜,「一半一半。」

        某人怔愣了下,「何謂一半一半?」

        李安然一副「你很笨」的眼神,「我能治的已經治了,剩下的當然是無能為力。」

        某人聽得糊里糊塗的,不過只要打探到他想知道的事,其他的不是很重要,「小神醫能治的是什麼?」

        遲疑了一下,李安然一副很苦惱的說︰「大夫有責任為病人保密,這是醫德。」

        「我又不知道是哪位病人。」

        「是啦,可是……這樣好嗎?」

        「小神醫又沒說出是哪位病人,這不算違反小神醫的醫德。」

        李安然點了點頭,刻意壓低嗓門道︰「她的腦子受到撞擊之前可能正在驚恐危險當中,因此她想起一些過去的事,也無法完整的擁有那段記憶。」

        「那她的啞疾呢?」

        「就我來看,她的啞疾能不能治好全看機遇,而我已經無能為力了。」

        「機遇?」

        「是啊,可能是遇到某一種緊急情況,或者面臨當初發生意外相同的情景,她的認知回到過去,她的聲音就會開啟。」

        某人似懂非懂,實在是聽起來有點玄,可是無所謂,他只要將打聽到的消息傳給上頭的人,上頭的人自有主張。

        不過,今日他算是得了首功,這多虧他機靈,見英姑不時上百草堂看病,便留了心眼,打聽得知英姑想治好啞疾,這可不得了,守了幾年,一直覺得白費心思,沒想到英姑終於有了動靜要治啞疾,這說明什麼?英姑可能想起什麼了,所以他趕緊找小神醫打探,還好小神醫年紀不大,三兩下就套出來了。

        某人得意洋洋,李安然差一點噴笑,真當她年紀不大不懂事嗎?她不過是為了甩掉他,可是話說回來,她這麼做是對還是錯?

        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禮,李安然看到衛容淵夜闖閨房已經生不出任何想法了,不過還是要表達她的強烈不滿。

        「你真當我這兒是酒樓嗎?說來就來。」

        「你不是知道我今晚會來嗎?」衛容淵看著小茶爐上正在燒的熱水,茶罐打開,依稀可聞到淡淡菊花香,榻几上擺了好幾個茶碗,明顯知道他會來,但又不敢表現得太明顯了。

        「你想多了,我只是突然來了賞景品茶的興致。」李安然轉頭看了一下窗外的夜色,若是下雪,感覺更棒。

        衛容淵倒沒在這上頭糾纏,待水滾了,則取了幾朵菊花放進茶碗,再取小水壺沖泡,然後聞香,喝茶,不同於他平日喝的茶,但別有一番滋味。

        滿意了,衛容淵終於進入主題,「我可以理解你的做法,沒有迎面而上,又如何得知對方的目的?不過,你也太冒險了。」

        「你不是看著嗎?」她只是不拘小節,並非不心細,他一直跟著她,而且搶在前頭……

        對於這一點,她就是不明白,他如何預料她的路線?她一向很隨興,甚至在知道有人跟蹤的情況下,她更會突發奇想轉換路線,他還能搶先一步,這太神了。

        這是表示對他的信任嗎?衛容淵唇角上揚,心裡的大男人獲得極大滿足,「你跟那個人說了什麼?」

        「你不是很清楚嗎?」

        「我又不在一旁。」衛容淵只有百步穿楊的本事,可沒有百步偷聽的能力,更別說四周還有各種聲音,有心豎直耳朵也聽不來。

        李安然想想也對,他耳朵再厲害,也沒有千里耳的本事,於是重述一遍他們之間的對話。

        「你倒是很老實嘛。」

        「事實無法隱瞞,倒不如大大方方,免得對方盯著我不放,還有啊,我說了,對方也好進行下一步行動啊。」她不是單純為了私心,而是經過算計,攤牌免不了,不過是早晚的問題,而且想讓英姑開口說話,還真不能不下重藥,雖然很冒險,但轉機總是伴隨著冒險,只要事先做足防備。

        衛容淵怔愣了下,「我倒是沒想到這一點。」

        李安然神情轉為嚴肅,提醒道︰「請你好好保護英姑。」

        「我一直派人暗中保護她。」

        「我知道,可還是提醒一下,我擔心對方出手太重了。」這正是她不安的原因,為達目的,對方會不會手段太激烈了?

        「這一點你不必擔心,他們是要英姑開口說話,不是要英姑的命。」死人不但提供不了線索,還會教他們這幾年的等待付之流水。

        李安然微微挑起眉,「他們早就盯上英姑了?」

        「對,應該有三四年了。」

        腦子迅速轉了一圈,李安然就想通了,「他們是五年前其中一批追兵?」

        「沒錯,這幾年他們一直盯著英姑,盼著英姑能夠恢復記憶尋找雲貴妃的下落,或者雲貴妃來尋找英姑。」

        李安然聞言苦笑,「事情一直都沒進展,直到我幫英姑治病,尋找雲貴妃的事便露出曙光。」

        「這是我的疏忽,我沒想到有兩方人馬盯著英姑。」他知道防備陳山,但忘了當初的追兵有兩批,陳山不過是其中一派,還有另外一派。

        「這不能怪你,誰知道當初的追兵一直咬著不放,甚至比你……不,應該說比皇上早了幾年找到英姑,也還好英姑失了記憶,又不能開口說話,要不,雲貴妃很可能早就不在這世上了。」

        李安然不知該說皇上太遜了還是太沒良心,尋人的速度堪比慢郎中,也還好老天爺沒有完全捨棄雲貴妃,否則雲貴妃絕對沒有活命的機會。

        衛容淵不難看出她的心思,其實還真不能怪皇上動作太慢了,皇上可不像另外兩邊能夠專心找人,剛剛登基,穩定朝局就夠忙了,更別說幾個兄弟都不能殺,如何布局都需要費心,還有陳武根本是叛徒,有人相助,找他本就是一件困難的事。

        「你還有話要說嗎?」

        「你準備了菊花茶,怎麼不順道準備幾樣糕點?」

        「……」她後悔了,不應該好心準備菊花茶,他竟還挑剔上了。

        「我不挑嘴,但是偏愛甜食。」

        「……」李安然覺得自個兒的手好癢,真想揍人。

        「你們是不是曾經住在東山鎮?」

        李安然的眼神微微一閃,故作不解的道︰「怎麼了?我們住過的地方很多,因為祖父和娘是大夫,祖父的師兄弟遍滿整個大夏,我們每到一個地方就會在那住上一兩年,從津州搬回襄州,待過的地方少說也有十個以上,記不太清楚了。」

        「你要不要向你爹娘確定一下?英姑就是在三澗村附近跟雲貴妃分開。」

        頓了一下,李安然一臉呆愣的問︰「三澗村在東山鎮?」

        「對,三澗村在東山鎮。」

        「……這兩日我爹陪娘回孟家村看外祖父,等他們回來我再問問看,當時我們是不是在東山鎮?」第六感告訴她,衛容淵肯定知道他們曾經住過東山鎮,甚至對她爹起了疑心,可是直接找她爹,她爹對他有意見,可能不願意配合,他只好從她這兒下手。

        衛容淵一臉感激的點點頭,「若能得你爹幫助,相信尋到雲貴妃的機會更大了。」

        果然,他對爹已經起了疑心,要不,她都還不確定他們是否住過東山鎮,他怎麼就說「若能得她爹幫助」這種話?

        李安然覺得頭好痛,為何平靜的生活會變成複雜的人生?她可以不要嗎?其實,她真的野心不大,當個小神醫就夠了,其他的就不必了。

        「還有,別忘了我要上門提親的事。」衛容淵當然不會忘了最重要的事。

        「……嗄?」李安然一副腦袋當機的樣子。

        「我記得剩下二十三日,是嗎?」

        李安然只能眨眼睛,這件事她徹底的忘了。

        衛容淵微微瞇著眼睛,傾身向前,「你不會忘了吧。」

        「……你老是恐嚇我,不覺得良心過意不去嗎?」

        「這你就不懂了,良心在心之所繫的人面前微不足道。」

        這句話聽起來好像不是什麼好話,但是她竟然覺得自個兒被撩了。

        「記著,我可是一心盼著上門提親哦。」衛容淵帶著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頰,滿心歡喜的起身離開。

        李安然突然生出一種天崩地裂的感覺,老天爺肯定嫌她日子過得太平靜了,給她來點生活刺激……她可以不要嗎?

        事有輕重緩急,提親的日子又還沒到,可以先拋到腦後,但雲貴妃的事已經將各方人馬齊聚在此,當務之急當然是解決燙手山竽。

        必於雲貴妃的事,李安然還真不知從何開口,一來她所知有限,二來不清楚爹基於何種理由幫忙隱藏,可是管不了那麼多,情緒醞釀夠了就好,總之,今日一定要找爹說清楚,若爹真知道雲貴妃的下落,趕緊將這個麻煩丟出去,人家雲貴妃是皇上的女人,不是他留得住的,至於小正太,這要看雲貴妃的態度,雲貴妃將小正太留在李家,自是有她的考量。

        不過,還沒等她采取行動,英姑就出事了,然後她急匆匆的趕到衛府。

        「怎麼樣?」衛容淵沒等李安然檢查完畢便心急的問。

        李安然不理他,確定英姑身上的傷勢看似很可怕,不過都是外傷,吊起來的一顆心慢慢歸回原位。

        「我不是請你好好保護她嗎?」李安然懊惱的轉身瞪著衛容淵。

        衛容淵自知理虧,只能低聲下氣的道︰「對方比我想像得還狠。」

        聞言,李安然更不滿了,「我記得警告過你,我擔心對方出手太重了。」

        「我沒想到對方行動如此快速。」衛容淵不得不承認自個兒失算了,因為認定對方只要英姑開口,不是要英姑的命,他對加派人手保護也就不著急,怎麼知道人家等不及了,還好英姑是暗衛出身,本事還在,而對方也確實沒弄死人的意思,未再窮追猛打,非將人逼落山崖。

        「英姑若是從此閉上嘴巴,你就後悔莫及了。」李安然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她的傷勢很嚴重嗎?」

        「你認為摔下山崖嚴重嗎?」

        「她沒有摔下山崖,我的人最後一刻拉住她了。」

        「還好最後一刻拉住她,要不然命就沒了。」李安然就是故意將情況嚴重化,這樣他才能吸取教訓,畢竟不是每一次都如此幸運。

        衛容淵鬆了一口氣,「這是說,她沒有性命危險嗎?」

        「她的性命是撿回來了,可是請你們高抬貴手,莫再折騰了,沒有人可以保證是否每一次都能幸運逃過一劫。」看著英姑,李安然有一種說不出的心疼,因為是暗衛,生命不是她自個兒的,所以她的身體必須無條件的忍受許多摧殘,無論是表面的上還是體內的耗損,都教人難以想像她過去經歷什麼樣的日子。總之,她只有一句話——這該死的時代!

        「你放心,我會讓她待在衛府。」根據衛夏的說法,英姑正要跌落山崖的前一刻開口了,而且喚的是另外一個暗衛的名字琴姑,不難想像當時情況,至於結果,英姑落崖,琴姑被發現是個冒牌貨,殺了。

        「明天早上她應該就會醒過來,不過我提醒、建議你,她的情緒可能還很激動,最好讓她的家人待在她身邊。」她突然有一種想法,英姑不願意尋回失去的記憶,不願意開口說話,或許有安於如今生活的因素存在。

        「我已經請衛夏去接她的丈夫和兒子過來。」

        「她的丈夫對她好嗎?」

        「她的丈夫對她很好。」

        李安然有一種果然如此又同時鬆了一口氣的感覺,雲貴妃的事情解決之後,英姑的日子會越來越好,徹底放下過去的包袱,她才能夠邁開腳步往前走。「明日一早我再來看她。」

        「你不守在這兒嗎?」

        李安然歪著頭斜睨著他,「我守在這兒有什麼意思?」

        「若她突然醒過來……」

        「不會。」李安然斬釘截鐵的打斷他,「明天早上才會醒過來,若是我未到之前醒過來,你正好可以避開我跟她聊聊。」

        「你已經知道我的秘密了,我沒有什麼事需要避開你。」為了強調他們的親密關係,衛容淵還曖昧的對她擠眉弄眼,李安然見了又覺得手癢了。

        「我回去了。」李安然覺得自個兒還是趕緊甩頭走人。

        「我還有話要說。」衛容淵屁顛的緊跟在後。

        「你能有什麼好事?我勸你還是別說。」摀著耳朵,李安然加快腳步。

        略微一頓,衛容淵幽幽的道︰「可惜了,原本我想再寬容兩個月,湊成三個月,既然你不需要,那就罷了。」

        「……」她就知道沒好事,這個男人絕對是故意的!

        「真好,再過二十日我就可以上門提親準備成親了。」

        李安然忍無可忍了,轉過身,一腳踢過去,某人一時沒準備,痛得哇哇叫,然後她得意的哼了一聲,轉身走人。

        疼痛緩和下來,衛容淵又樂了,喃喃自語的道︰「這丫頭果然連使用暴力都很可愛,可惜不是整個人撲過來,要不就可以逮住機會抱她了。」

        這一連串教人看得「膽顫心驚」,衛春不只是想遮住眼睛,還想縮得不見蹤影,真是太難想像了,公子竟是如此幼稚的一個人!

        衛容淵突然想起來有人踉著,回頭一瞪,示意他管住嘴巴,不該說的別說,要不,剝了他的皮,衛春趕緊點頭表示接收到了,某人滿意了,哼著小曲折回去。

        回到家,李安然也沒回房,直接衝到書房,若沒有外出,這個時候爹會在書房練字。

        以前她不懂爹為何對練字如此執著,如今多少看明白了,這是骨子裡那位侯府公子對自個兒的要求。

        站在書房門日,李安然看著專心練字的李承何,不由得贊嘆,貴公子就是貴公子,雖然離開原來的環境十幾年,還是不時流露出本身的氣質。

        李承何終於放下手上的筆,抬頭看向書房門口,「有事?」

        「天氣越來越冷,爹怎麼還堅持練字?」

        「一個人的字不練就會退步,你也不能偷懶。」

        「我每日翻閱醫書,整理醫案,不就是利用機會練字嗎?」李安然自認務實,除了醫術,她可沒有多餘的精力追求其他方面。

        李承何站起身走到一旁,在木盆裡兌了熱水,用毛巾浸濕擰乾擦拭雙手,將毛巾扔回木盆,走出書房。

        「你也知道天氣越來越冷,還往這兒跑。」李承何沒好氣的斜睨了她一眼。

        「我想窩在房裡,可是有件事必須跟爹商量。」

        「什麼事?」

        清了清嗓子,李安然盡可能表現出很隨意的態度,「爹也知道衛公子來這兒是領了皇差,但爹可知道他領了什麼皇差?」

        「……這種事爹怎麼會知道?」

        「衛公子是來尋找皇上的女人——雲貴妃。這事發生在五年前,雲貴妃……當時皇上還未繼位,她還不是貴妃,總之,她出京生孩子,半途遭遇劫難,有人企圖奪命,有人企圖擄人,護衛和暗衛為了保護她先後一一出事,而最後她與暗衛分開的地方在東山鎮的三澗村。」頓了一下,李安然瞥了李承何一眼,「爹應該已經知道我想要說什麼吧。」

        半晌,李承何緩緩的吐出聲音,「暄兒是皇上的兒子?」

        「爹不知道嗎?」

        李承何搖了搖頭,「我救下她的時候,並不清楚她的身分。」

        李安然相信爹真的不知道,爹能出手救下雲貴妃,很可能是出於良心,人家都快生孩子了,難道能放著不管嗎?不過,爹肯定不知道對方的身分,要不不會自找麻煩的將孩子養在身邊。

        「你如何確定暄兒的生母就是雲貴妃?」

        李安然好想送上白眼,不過她沒那個膽子,「爹,這世上確實有許多巧合,但是相同的時間、相同的地界,同時出現兩個快生下孩子的孕婦,身邊還跟著暗衛,這樣的巧合應該不會有吧。」

        「衛容淵已經知道暄兒的身分?」

        「衛容淵不知道暄兒不是我們家的孩子,但應該猜到當初救下雲貴妃的人是爹,只是雲貴妃的暗衛失去記憶,又不能說話,他沒有證據找爹說清楚。」

        略微一頓,李承何反過來問︰「你有洩露暄兒的身分嗎?」

        李安然忍不住翻白眼了,「爹,我又不傻,一來沒有證實,二來也不知道這裡頭藏著什麼樣的危險,我怎麼可能搶著鬧出來?」

        李承何也相信閨女不傻,但就怕她著了衛容淵的道,「不到最後,這事不能說。」

        李安然微蹙著眉,爹是打定主意死撐著不認嗎?「我怕這事由不得爹了。」

        「什麼意思?」

        「雲貴妃的暗衛英姑如今在衛容淵手上,一旦她開口說話,她會指證當初是爹救了雲貴妃,除非她沒見過爹。」

        李承何沉默下來,英姑當然見過他,要不她們不會下定決心當箭靶引開敵人。

        見狀,李安然就知道答案了,「英姑見過爹。」

        「那位夫人若真的是雲貴妃,她身邊的兩個女護衛都見過爹。」

        「若是如此,爹還要逃避嗎?」

        「那位夫人請我忘了曾經救過她的事。」

        這個結果超出李安然的意料,「爹不知道她的下落?」

        「不知道,男女有別,該有的分寸我絕對不馬虎,免得莫名其妙沾上養外室的罪名。」

        李承何確實不知道,但有人知道。

        李安然還是心存懷疑,養了人家的兒子,卻不知道人家身在何處,這說得通嗎?可是爹也沒說錯,男女的分寸若不守住,一時的好心也變成有所圖謀,更別說有個李文暄,關係就更說不清楚了。

       「爹為何答應將暄兒養在身邊?」

        「不是我,而是你娘答應養暄兒。」

       「娘的意思?」李安然覺得自個兒的腦子轉不過來了,怎麼連娘也扯進來了?

       「暄兒是你娘接生的,是在親娘遭難的情況下出生的早產兒,能不能活下來就是你娘也沒把握,那位夫人便將暄兒交給你娘,盼著暄兒多一線活命的機會。」

        李安然終於明白了,難怪雲貴妃能夠狠下心來割捨孩子,比起親眼看著他長大,盡最大努力讓他活下來更為重要。

        「好啦,你不必管了,衛容淵有本事就尋上門,我等著。」

        李安然好想嘆氣,怎麼有一種當夾心餅的感覺?爹教她聞遠一點,衛容淵卻緊緊揪著她不放,更別說英姑的病是她治的,她根本閃避不了。

        算了,她管不了了,如今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6 03:29 PM 編輯

【第八章】    雲貴妃拒絕回京

        隔日一早,李安然依約前來衛府,而此時英姑已經醒了,精神看起來還不錯,不過除了一句謝謝,什麼也不肯說,這教李安然悄悄鬆了口氣,昨晚接收到的消息還來不及消化,她真的需要喘口氣。

        走出客房,衛容淵似笑非笑的瞅著李安然,「你是不是盼著她不要說出真相?」

        「我有何想法並不重要,你肯定會逼她開口。」其實她心裡很明白,英姑不會堅持太久,畢竟丈夫和兒子都在身邊,若想跟他們好好過日子,她必須徹底擺脫過去,只是落崖「一覺醒來」就是五年,她的心情想必還很混亂,什麼都不說,也許只是為了冷靜一下。

        「我領了皇差,必須找到雲貴妃。」衛容淵並不著急,若是英姑跟雲貴妃分開前真的得了雲貴妃的命令,她的內心想必還在拉鋸,她可以說出真相嗎?

        他已經暗中指示衛夏進去勸說英姑,讓英姑明白這不是她要說或不說的問題,若是聖旨下了,她不說也要說,只是等皇上開口,她難免落在下風,而她捨命護主的功勞只怕也要打折扣,還不如她自個兒先說出來。

        李安然點點頭,表示認同,職責所在,換成她也一樣。

        咦?衛容淵稀奇的挑起眉,「你怎麼沒意見?」

        李安然賞他一個白眼,「誰敢對皇上的命令有意見?」

        「這麼說,你是不是會請你爹幫我?」

        「……英姑能夠開口說話了,我們是不是住過東山鎮也不是那麼重要了。」這個男人真是太難纏了,她都快忘記了,他怎麼還緊咬著不放?

        「英姑能夠說清楚的只是當時經過,關於雲貴妃的下落,她只怕跟我一樣不清楚,尋人的事還是得仰賴當時住過東山鎮的人。」

        「我們應該住過東山鎮,可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這事她是瞞不了的,只要調查五年前東山鎮的戶口,肯定有他們一家的記錄,若她遮遮掩掩,不是更顯得做賊心虛嗎?

        「這事問你爹不就知道了,你爹肯定記得很清楚。」

        「……為何不是你去問我爹?又不是我要找雲貴妃。」

        「我們是一家人,我的事不就是你的事嗎?」

        「……誰跟你一家人。」李安然明明很想狠狠踢他一腳以示不悅,可是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怎麼脫口而出的話語有那麼一點撒嬌的味道?

        「你怎麼老想跟我耍賴不認帳?」衛容淵傷腦筋的伸手摸了摸她的頭,「這種壞習慣一定要改掉,我們衛家的人敢做敢當。」

        這時某人清了清嗓子,出聲打斷他們,「英姑請公子進去。」

        李安然真高興自個兒獲救了,這個男人真的讓她招架不住,可是一看到衛容淵的笑容,她立馬回過神,繃緊神經。英姑願意開口了嗎?她覺得還是趕緊腳底抹油,不過剛剛往後退一步,衛容淵就伸手拉住她。

        「你也一起進來。」

        「……不必了。」

        「你是她的大夫,當然要在一旁看著。」

       李安然很想大聲反駁,她的治療早就告一段落,可是衛容淵的手堪比鐵鏈,她幾乎是被拖進客房的。

        「衛公子、小李大夫。」英姑的聲音還帶著開口不久的粗啞,不過說話已經很順暢了。

        她先恭敬行禮,隨即向丈夫點了點頭,她的丈夫便帶著兒子走出客房。

        「衛公子,我有個請求,即便找到主子,我也想留在這裡。」英姑什麼都想起來了,可是如今已經過慣了平凡的生活,再也回不去那種只有職責,沒有喜怒哀樂的生活。

        「這點你放心,你護主有功,皇上會還你自由之身,隨你想上哪兒就上哪兒,若是你願意,你們一家三口可以搬到景溪鎮,你的丈夫可以進衛門,你的兒子可以讀書,無論將來是否參加科考,總比打獵為生來得穩妥。」

        「謝謝,有勞衛公子了。」

        「這是小事,不足掛齒。」

        接下來英姑仔細道來離京之後的事。他們出京不到三日,雲貴妃就察覺到陳武在路上留下暗號,向某人傳遞信息,懷疑陳武遭到收買叛主,於是她們計劃擺脫陳武,只是還沒等到機會追兵就來了,陳武假意跟對方周旋一下,便說抵擋不了,要她們先帶著雲貴妃離開,沒想到這個時候又來了另外一路追兵。

        有了後來這路追兵擋下前面那路追兵的刺殺,陳武沒有順利甩掉她們,只好繼續帶著她們按著原訂路線前進,可是追兵窮追不捨,她們屢屢在兩邊對峙的情況下尋找活命機會,就這樣來到慶州無名坡,陳武懶得再應付她們,直接丟下她們走人。

        沒了陳武,她們反而可以脫離原來的計劃,教人弄不清楚她們欲往何處去,可是到了三澗村,雲貴妃覺得自己快生了,當時正好有一個獵戶駕著馬車經過,他上山打獵回來準備去接他的妻子,他願意帶她們去鎮上的醫館,不過她們擔心追兵很快就會尋來了,一起行動最後終究死路一條,還不如她護著假冒雲貴妃的琴姑將追兵引開,而雲貴妃則跟著獵戶去鎮上的醫館。

        「為了引開追兵,我們刻意躲進玉霞嶺,果然,追兵跟著上玉霞嶺,後來我跌落山崖,而琴姑落在他們手上,應該是死了吧。」

        「除了救了雲貴妃的人是獵戶,你還知道什麼?他的馬車可有任何標誌?」

        英姑搖了搖頭,「原本我們有意多打聽對方的底細,可是主子教我們忘了她,忘了過去,好好的活下來,以後為自己而活,最後我們什麼也沒問。」

        李安然強忍著拍胸口的慾望,真是太好了,英姑沒辦法證明救雲貴妃的人是爹。

        衛容淵戲謔的看了李安然一眼,問道︰「你可記得對方的相貌?若是見到畫像,你認得出來嗎?」

        李安然聞言一僵,這家伙的反應可以不要這麼快嗎?

        「這倒是沒問題。」暗衛認人的本事都是一流的。

        「今日我得去百草堂,這兒沒事了,我走了。」李安然覺得還是趕緊腳底抹油。

        「你急什麼?畫像都還在我的腦子,沒畫出來。」衛容淵真是越看越愛,這丫頭怎麼可以連孬種的樣子也如此可愛?

        李安然惱怒的回頭一瞪,「這關我什麼事?」

        略微一頓,衛容淵同意的點點頭,「嚴格說起來確實與你無關。」

        「……」多說多錯,李安然還是認慫了快跑。

        「小李大夫怎麼了?」英姑看得莫名其妙。

        衛容淵倒是沒有隱瞞,「當初救下雲貴妃的獵戶就是小李大夫的父親,當然,還要等你看過畫像確認。」

        半晌,英姑訥訥的道︰「這還真是巧合。」

        巧合?衛容淵其實更喜歡「緣分」這兩個字,不過見仁見智,無須計較。

        「你就放心留在這兒養傷,其他的我會安排,倒是你得先跟你夫君商量一下,衛門的生意很多,他可有特別感興趣的事?若是沒主意,我會請人將他帶在身邊一段日子再行排,你覺得如何?」

        英姑點頭接受他的安排,衛容淵便退出客房。

*             *             *

       雖然是一家之主,但李承何卻是李家最清閒的人,尤其入冬後除了充當妻子的車夫,他更是閒得跟自個兒對弈,不過就是閒得發霉了他也不容許自己停下來發呆,總是能找到事情,譬如盯著兒子們讀書,考校他們的學問,不過這個早上他像傻了似的,一直坐在窗邊的軟榻上,像是看著窗外的景色,卻又感覺得出來心思已飄到不知何處。

        「夫君有心事?」孟采華伸手捏了捏李承何的耳朵道。

        半晌,李承何回過神來,看著一臉關心的妻子,苦笑道︰「對不起。」

        孟采華一副很苦惱的嘆了聲氣,「最近你怎麼老是跟我道歉?」

        「當初若不是我多事幫了暄兒生母,今日就不會有這樣的麻煩了。」劫後餘生,李承何承認自個兒變得冷漠,凡事喜歡冷眼旁觀,可他的妻子是個大夫,善良又熱情,能幫忙的她不會袖手旁觀,因此當初遇到雲貴妃主僕三人,他無法視而不見,而當時他正好要去三澗村隔壁的杏花村接妻子,便停下來幫助她們。

        孟采華微微挑起眉,「怎麼突然提起湘夫人?」

        「湘夫人……你是不是認識她?」這不是他第一次聽見妻子稱那一位湘夫人,只是他一直沒有想太多。

        頓了一下,孟采華點了點頭,「雲家姑娘名震京城,見過就不會輕易遺忘。」

        「關於雲家姑娘我也聽過,但不曾見過,不過你怎麼會見過她?」

        「有一回雲家上皇恩寺祈福,半路馬車壞了,雲家老夫人心疾發作暈厥,正好遇到師傅和我,當時湘夫人還是個未及笄的姑娘,守在老夫人身邊。」

        李承何終於明白了,「因為知道她的身分,你才答應幫她養孩子?」

        「我知道她是雲家姑娘,但不清楚她嫁給誰,為何遠離京城逃到慶州,只是當時我不幫她,暄兒可能活不了,而且因為知道她的來歷,如何幫她、如何防備,我心裡有個章程,要不我還不敢應下這事。」孟采華是大夫,見過太多官宦權貴後院的陰私,深知隨意卷入人家的角力中且危及性命,因此她對貴女一向避而遠之,尤其不碰不知深淺的麻煩,畢竟她不是一個人。

        「這應該是天意吧。」先遇到他,接著又因為妻子是個大夫,在那種危急的情況下可以幫她接生,保住他們母子的性命,要不,雲貴妃真的是死路一條。

        「發生什麼事?」

        李承何伸手抱住妻子,讓她跟著坐在榻上,窩在自己懷裡,低聲道︰「皇上在找她,還封了她為貴妃。」

        孟采華立馬就想到了,「衛家領的皇差就是尋找湘夫人……雲貴妃?」

        「對,如今衛家從暗衛那兒查到我頭上了。」

        「衛家要你供出雲貴妃的下落?」

        「只要證實當時是我救了雲貴妃,他們就會逼我供出雲貴妃的下落。」

        「你又不知道雲貴妃的下落。」

        「我不知道,但你知道。」雖然不清楚他救了什麼人,但不難看出身分顯貴,本著避開危險的本能,他不曾關心過妻子如何安置對方,就是不想知道對方的下落,免得還沒查到妻子頭上他就先曝露了。

        孟采華沉默下來,想要避開危險,最好不要沾手,可惜她從來無法冷眼旁觀。

        「你找個機會見雲貴妃,請她拿個主意,看她要不要回京?還是另有安排?」雲貴妃若想回京,這幾年不可能沒有動作,可見她對京城有了心結,如同他,一心想離京城越遠越好。

        孟采華略一遲疑的道︰「衛家會不會已經暗中盯著我們?」

        「我倒是忘了這件事,如今只怕不只是衛家,還有其他人。」當初雲貴妃遇到追殺,肯定有人不想她活著,至少是不願意她回京,正是因為如此,除了代表皇上尋人的衛家,景溪鎮才會出現其他勢力。

        「若是如此,這會兒我更不能去尋找雲貴妃。」

        「我可以跟衛家周旋,想法子拖延,但終非長久之計。」

        孟采華一臉苦惱的抿著嘴,見雲貴妃本來不是多困難的事,因為她每個月都會去那兒義診,可是這個月剛剛去過,若不是有人急著上門求診,她不好再跑一趟。

        「你別急,即便我們供出雲貴妃的下落,雲貴妃也不會怪罪我們,我們為她做得已經夠多了。」皇上一道聖旨下來,他們還能閉著嘴巴不說嗎?

        「不行,我答應過她,未經她允許,我絕不會道出她的下落,即使是暄兒察覺到自個人的身世想見她。」

        聞言,李承何不由得皺眉,「雲貴妃對京城的抗拒比我以為的還大。」

        「這幾年雲貴妃不曾提過京城事,甚至暄兒她也不曾關心,好像恨不得跟過去斷得一乾二淨。」

        「她不能將喧兒養在身邊,還不如什麼都不知道,免得掛心。」

        「我明白她的心情,她不問,我更是避口不提。」孟采華撒嬌的搖了搖李承何的手臂,「你給我三日,容我仔細想想,有什麼法子可以不動聲色見到雲貴妃。」

        「好,可是切莫心急,萬不可將自個兒置於危險之中。」李承何不由得縮緊雙手,將妻子抱得更緊,慶幸當時他有所防備,並未道出妻子是大夫,只是表明會送雲貴妃去醫館,否則這會兒連點周旋的餘地都沒有。

*             *             *

        入冬之後,景溪鎮偶爾會飄起一兩場雪花,不同於京城的大雪紛飛,這兒的雪花綿軟細致,像是對大地的一場冬日告白,帶著那麼一點詩情畫意,不過李承何一直不習慣,骨子裡他更偏愛雄壯豪邁的風情,因此邊關是他心之向往,可惜天意捉弄人,他輾轉來到這個偏南方的地方。

        雖然他更喜歡北方,但不曾想過離開這兒,因為這兒充滿了笑聲,發自內心的歡喜,尤其全家一起用膳時不分男女,也不講究食不言,你一句我一句,熱熱鬧鬧的跟過年相差無幾,一年又一年,他漸漸忘了處處皆規矩的侯府。

        無論他是否願意回京,事到如今已經由不得他了,只要皇上要他回京,他就只能回京。

        李承何收起紛亂的思緒,專心練字,可是沒一會兒他就聽見輕巧的腳步聲。

        「衛公子的喜好真是特別,總是挑選三更半夜上門拜訪。」李承何淡淡的瞥了衛容淵一眼,繼續練字。雖然已經做好這小子不久就會找上門的準備,可沒想到還是來得比預期快,這是擔心他有時間籌謀逃跑嗎?

        衛容淵邁開腳步跨過門檻,走到書案前面,欣賞他的字半晌,贊賞道︰「李叔的字有風骨又大氣。」

        過了一會兒,李承何不疾不徐的放下筆,抬起頭看著他。

        「李家不是客棧,還望衛公子別挑這種時候上門,給李家招來閒言閒語,我們不過是市井小民,承受不起。」若非身手在他之下,李承何可不會客客氣氣提出要求,而是直接打出去。

        「若是李叔歡迎小侄上門,小侄必然白日敲門求見。」

        「你可曾來敲過門,又如何知道我不歡迎?」

        明知道這是雞蛋裡挑骨頭,衛容淵還是識相的讓步,「這是小侄的錯,小侄下次一定敲門,光明正大走進來。」

        「你若真的知道錯了,明日再來。」

        衛容淵可以識相,但不會犯傻,「既然來了,李叔總要請我坐下來。」

        「又不是我請你來的,我為何要請你坐下來?」

        衛容淵聞言一噎,他的小神醫怎麼不給他提個醒,未來的岳父竟然如此任性。

        「有話快說,從哪兒來的就從哪兒走。」

        「李叔應該知道我今夜來訪的目的。」

        李承何挑釁的揚起眉,「我應該知道嗎?」

        衛容淵忍不住苦笑,未來岳父打定主意跟他槓上了。

        「然兒小神醫難道沒有提醒過李叔嗎?」衛容淵打了個寒顫,沒想到未來岳父有這種殺氣騰騰的眼神。

        「她應該提醒我嗎?」

        來這兒之前,衛容淵可是懷抱著雄心壯志,無論如何要利用這個機會跟未來岳父好好溝通,順道培養翁婿情,可是夢想很美好,現實很殘醒,未來岳父一對上他,明顯找碴的熱情更勝於溝通。

        「英姑已經指認李叔,五年前是李叔在三澗村救下雲貴妃。」

        人家已經挑明,李承何也不好再閃躲,不過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我不知道什麼雲貴妃,但五年前我確實在三澗村救下一位夫人,至於她的身分,我沒有探人隱私的嗜好,我並不清楚。」

        衛容淵真是相信未來岳父不認識雲貴妃,畢竟他早早就離開京城,而雲貴妃更是養在深閨的千金之軀。

        「那位夫人就是皇上在找的雲貴妃,不知李叔能否告知她的下落?」

        「不能,我根本不知道她在哪兒。」

        衛容淵當然不相信,於是重申一遍,「李叔,皇上在找雲貴妃。」

        「我有妻有兒有女,你認為我適合插手安排她的去處嗎?」

        這一點衛容淵倒是完全沒想到。沒錯,換成是他,他頂多給一筆銀子,再者派人護送她離開,但是絕對不會插手安排她的住處,免得落人口實。

        「李叔真的不知道她的下落?」理論上如此,但他總覺得未來岳父應該知道,要不他的態度不會一直閃閃躲躲,直接了當面對他不是更省事嗎?

        「我出自侯門,自幼受到嚴厲的教導,不會在男女的界線上犯錯。再說了,她若真的是你口中的雲貴妃,為了避嫌,她也不敢接受我的幫忙。」

        「那麼……雲貴妃腹中的孩子是否平安生下來?」

        「雖然是早產兒,但平安生下來了。」

        「皇子?」

        「沒錯,皇子。」

        「不知道是誰幫忙接生孩子?」

        「……我不記得了,當時情況緊急,只能就近請村子的接生婆幫忙接生孩子。」李承何原本想說東山鎮的醫館,但是這事禁不起查證,只能含糊帶過,而事實上也是如此,不過接生的人是妻子……不能再耗下去了,他故作沒耐性的擺了擺手,「好啦,若沒有其他的事,我還要練字,不奉陪了。」

        衛容淵好想嘆氣,未來岳父對他真的很有意見,他想娶妻不容易啊。

        「對了,差點忘了提醒你,這兒不是客棧,不歡迎你三更半夜上門。」
   
        「……我會記得李叔的提醒。」衛容淵可不敢保證不會再犯。

        「不是記得,是不准再犯。」李承何並不是那種可以輕易糊弄的人。

        衛容淵什麼也不敢說,摸了摸鼻子,趕緊行禮告辭。

        李承何彷彿不曾受到打擾,再次提筆蘸墨練字。

*             *             *

       走過來又走過去,衛容淵繞了一個早上了,還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他就是不相信未來岳父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可是他不鬆口,他們也沒法子,只能派人盯著,可是盯了三日,一點蛛絲馬跡也探不到,未來的岳父甚至過起深居簡出的日子……

        這倒也不難理解,天氣越來越冷,他又不能上山打獵或採藥,不待在家裡,能去哪兒?

        總之,未來岳父過得很清閒,但他可苦了。

        衛紀明實在是看不過去,轉頭瞪過去,喊道︰「你過來坐下。」

        衛明峰悄悄起身退到一旁。

        衛容淵一臉垂頭喪氣的走到榻邊,「祖父,我真的不知道從何下手。」

        衛紀明示意他坐下,隨手從棋盒裡面拿起一顆棋子,可是想想不妥,又扔回去,直接伸手在他的額頭用力一彈,「平日明明很聰明,這會兒怎麼就糊塗了呢?你不會換位思考一下嗎?」

        「換位思考?」

        「若你是李承何,你救下這麼一個棘手的人……雖說不清楚她的身分,但是有護衛頂替她送死,李承何豈會看不出她身分顯貴?李承何既然伸手幫了,當然不可能半途而廢,你想他應該如何藏匿,確保雲貴妃能躲避敵人的追捕活下去?」

        衛容淵想了想,只想到一個可能,「藏在寺院或庵堂。」

        衛紀明搖了搖頭,「你忘了她有個孩子嗎?」

        「對哦,寺院和庵堂行不通,除非她將孩子送給別人。」

        「雲貴妃千辛萬苦生下孩子,怎麼可能送給別人?」頓了一下,衛紀明又生出一個念頭,「若是李承何另有幫手呢?」

        「另有幫手?」

        「男女有別,他確實不便出面幫她安排住處,落入外人口中,倒成了養了外室,可是換成女子代他出面,這事不就解決了嗎?」

        略微一頓,衛容淵想到什麼似的兩眼一亮,「孟大夫!」

        衛紀明歡喜的擊掌道︰「怎麼忘了這麼重要的事呢?李承何說就近找了村子的接生婆幫雲貴妃接生孩子,可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就是想幫雲貴妃找個生孩子的地方都不容易,所以當時孟大夫一定在他身邊,是孟大夫幫雲貴妃接生孩子,事後也是孟大夫幫雲貴妃尋找藏身之處。」

        衛容淵有一種豁然開朗的感覺,「莫怪李叔能夠斬釘截鐵的告訴我,他不清楚雲貴妃的下落,因為全是孟大夫安排的,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猜疑,他不可能也不方便向孟大夫打聽。」

        衛紀明笑著點點頭,「我聽老陳提過,李承何跟孟大夫鶼鰈情深,李承何救了雲貴妃的事不可能瞞著孟大夫,有孟大夫出面,雲貴妃也不會擔心有礙名聲。」

        不過,衛容淵的問題又回來了,「孟大夫究竟將人藏在哪兒?」

        「若是我,肯定是將人藏在自個兒的地盤……孟大夫名下可有莊子?」

        「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孟大夫是孟家村的人。」

        「你先查清楚孟大夫名下可有莊子……慢著,還是連李家名下的莊子也一並調查,藏在自家的莊子還是最為穩妥,另外派人盯著孟大夫。」

        衛容淵生氣勃勃的點頭應了,他不但要派人盯著,還要仔細調查未來岳母這些年經常往來的地方,說不定可以從中發現什麼。

*             *             *

        雖然不清楚衛容淵如何跟她爹鬥智,李安然卻牢牢記住一件事,這種時候還是閃遠一點,她真的不喜歡當夾心餅,可是……

        她搞不懂自個兒為何如此聽話前來赴約,因為她不來,他會半夜尋上門嗎?

        進了香滿樓,上了二樓,來到最靠近裡邊的天字號,李安然舉起手敲了敲,衛容淵的聲音很快就傳出來。

        「進來。」

        推門而入,李安然以為會聞到茶香,可是卻看到衛容淵正專注的雕刻玩偶一個個從大到小,排放在他前面,因為玩偶背對著她,她看不出來是什麼模樣,唯一能確定的是女娃娃,因為頭上簪了一朵牡丹,當然,是雕刻而成的牡丹,不過單從這朵牡丹就可以看出他雕刻的功力。

        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心跳得好快,有一種說不出的期待,但又莫名的想抗拒,兩腳頓時前進不得,退後不得,只能停在原地。

        「你傻站在那兒幹啥?」衛容淵戲誠的抬頭瞧著她,「是不是看我生得太俊了,看著看著就痴了?」

        「……」她知道他有自戀的本錢,但有必要用她的傻氣來襯託他的魅力嗎?

        「過來瞧瞧唄。」

       清了清嗓子,李安然故作傲嬌的抬起下巴,「瞧什麼?」

        「你過來不就知道了。」衛容淵活脫脫是個獻寶的大男孩。

        李安然已經有心理準備了,無論她看到什麼,心湖都不會起一絲漣漪,可是當她走過去,看到全是自己模樣的娃娃——各種表情,連她自個兒都不知道的表情,或喜、或怒、或嬌、或嗔……她的心徹底淪陷了,這個人比你還熟悉你自己,如何能不感動?

        「喜歡嗎?」衛容淵滿懷期待的看著她。

        李安然努力平復心情,力持鎮定的問︰「這是幹啥?」

        「我給你的生辰禮,」

        李安然怔住了,聽他提起生辰,她立馬有了一個認知——她正式步入這個時代可以嫁人的年紀,換言之,她及笄了,大戶人家要舉行及笄禮,不過他們小門小戶,生辰最多吃碗長壽麵,可是娘很忙,穿來後的她不曾吃過長壽麵,倒是小正太有口福,吃著長壽麵還會傲嬌的看著她,反正她也不在意這種小事。

        總之,她早就當自個兒過了生辰,一直以「成年人」自居,未曾想過自己還未過五歲生日。

        衛容淵微微挑起眉,「你不會忘了自個兒的生辰吧。」

        「……這又不是多重要的事。」她對生日真的沒什麼感覺,又老了一歲,這是可喜可賀的事嗎?可是面對他,她竟然覺得如此怠慢自己很不應該。

        「怎麼會不重要呢?你可以嫁給我了。」他心心念念記掛著這件事,恨不得明日就可以上門提親,可惜雲貴妃的事還未了結,未來岳父就是點頭了他們也還不能成親。
   
        「……」這是藉機提醒她,他上門提親的日子快到了嗎?

        「幹啥站著?坐下啊。」

        李安然挑了一個安全距離坐下。

        「除了生辰禮,還有生辰宴,你想吃什麼?」

        「不必了,我不餓。」

        衛容淵起身走出雅間,過了一會兒,他用托盤端了一個白瓷湯盅走進來。

        「我就知道你不餓,可是再不餓,這還是要吃。」衛容淵將托盤放在—面,掀開蓋子,湯麵的香味撲鼻而來。

        李安然有一種想哭的衝動,這個男人怎麼會想到幫她準備長壽麵?難道他沒想過,她可能在家裡吃過了嗎?

        「吃吧。」衛容淵沒有打擾李安然吃長壽麵,回到位子坐下,繼續完成最後一個娃娃。

        待李安然吃完長壽麵,他從身旁的椅子取了一個匣子擺上桌,將娃娃一一收進去,然後將匣子推給她。

        「你的生辰禮物送了,長壽麵也吃了,我們來說另外一件事吧。」

        這個男人很會製造氣氛,但也是個破壞氣氛的高手,沒看到她感動的心情還沒平靜下來,有必要急著一盆冷水潑過來嗎?

        「什麼事?」雖然裝模作樣沒多大意義,可是關於雲貴妃的事,她還是裝傻比較穩妥,免得不留神透露出什麼訊息,家裡小正太的身分萬萬不能教人察覺。

        「你還是費點心思勸你爹,最好盡早送雲貴妃母子進京。」

        「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去找我爹。」

        「他們母子若在景溪鎮出了事,你爹再大的功勞也沒了。」

        「你怎麼知道他們母子在景溪鎮?」

        「這是常理。」

        「我還真不懂,這是什麼常理?」

        「你自個兒想想看,好不容易救下人,在他們可能面臨危險的情況下還將他們送走,你爹良心過得去嗎?」

        李安然還真沒想到這一點,若爹真的是市井小民,不管雲貴妃的死活,這倒是不難解,可李家是懸壺濟世的醫藥世家,有足夠的能力,爹不就是因為如此才敢將小正太養在身邊嗎?

        「當時我們在東山鎮,若我爹救了雲貴妃,也應該將他們留在東山鎮。」為何她有一種強詞奪理的感覺?是啊,明知真相還要誤導人家,她都很難說服自己,如何對人家理直氣壯?

        衛容淵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笑了,「你也相信他們在景溪鎮吧。」

        「……無論他們在哪兒,我都管不了,你別在我身上白費力氣了。」

        「我在你身上花再多心思也值得。」

        「……」這個可惡的男人,怎麼可以不打一聲招呼就撩人了?

        「你爹看我是壞人——想要搶走他閨女的壞人,無論我說什麼,他都認為我滿肚子的算計。」衛容淵的眼神變得好哀怨,說來說去還不都是因為她。

        李安然一點都不同情他,「難道你沒有滿肚子的算計嗎?」

        「……」

        這會兒終於換他輕口無言了吧!李安然很得意的揚起下巴,雙手捧著生辰娃娃的匣子站起身,道了聲再見,走人。

        半晌,衛容淵溫柔的勾唇一笑,「這丫頭怎麼連臭屁的樣子都如此可愛?」

        關於雲貴妃的事,李安然真的覺得自個兒只有看著的分,由不得她跳出來指手畫腳,可是她不能不承認一件事,雲貴妃母子若在景溪鎮出了事,爹再大的功勞也沒有了,況且她個人認同這事拖著沒什麼意義,他們面對的可是皇上,又不是尋常人,他們只有一個選擇。

        回到家,李安然將生辰娃娃的匣子扔回房間便直衝書房,既然有話要說,她不喜歡拖拖拉拉,一刀下去,簡潔有力,不過,這是她的想法,至於她爹……

        「你來得正好,陪爹下棋。」李承何示意李安然坐下。

        「爹忘了我是臭棋簍子嗎?」李安然肯定爹心情很亂,要不,平日絕對不會犯這樣的錯誤,就是小正太都不屑跟她下棋。

        頓了一下,李承何有些苦惱的道︰「你明明很聰明,為何下棋就是不行呢?」

        「爹不知道術業有專攻嗎?」李安然也很鬱悶,明明有個好老師,可她偏偏跟這個玩意兒混不熟,甚至因此懷疑自個兒的聰明是假的。

        「我看是你不用心。」

        「……」這也是她心之所盼,她只是不用心,絕非學不來。

        李承何看著閨女半晌,放棄了,著手收拾棋盤,將黑子白子各自歸回棋盒。

        「爹怎麼不找暄兒下棋?」自從知道小正太是皇上的兒子,她就不再嫉妒他為何特別聰明,狠狠的將哥哥姊姊甩在後面。

        「這幾日他在鬧彆扭。」

        李安然微微挑起眉,難道爹說出小正太的身世了?

        「這幾日爹給他放假,不必上課,他不開心。」

        李安然唇角一抽,搞錯了,竟然有人為了不能上課不開心,這小子會不會太愛讀書了?

        若他知道無論多努力都不能參加科舉,他會不會深受打擊?

        「他喜歡上課,爹就給他上課,何必給他放假?」

        李承何沒好氣的瞥了她一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李安然嘿嘿一笑,進入正題,「爹不願意道出雲貴妃的下落,我相信必然有爹的考量,可是逃避解決不了問題。其實皇上可以一道聖旨直接砸過來,爹還敢不交出雲貴妃嗎?皇上顯然有他的盤算,不想鬧出太大的動靜,要不這會兒哪容得了爹猶豫不決?」

        李承何無奈的嘆了聲氣,「我們不是不想說,而是在等雲貴妃的回覆。」

        李安然怔愣了下,「等雲貴妃的回覆?」

        「你娘答應過雲貴妃,未經她允許,絕不能道出她的下落,因此你娘只能請人送信給她,告知我們如今的處境,可是她還未回覆消息。」李承何正是為此心愁,守住自個兒的承諾是他為人處事的根本。

        李安然不解了,「皇上要接雲貴妃回京,雲貴妃不是應該很開心嗎?」

        「雲貴妃讓你娘保守秘密,可見得她從來沒有回京的打算。」

        這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為何?」

        「我如何知道?」李承何嫌棄的看了閨女一眼,這丫頭有時候挺傻氣的。

        李安然若有所思的輕輕敲著榻几,過了一會兒,回看了父親一眼,「她肯定對京城有某種心結,就好像爹一樣。」

        略一思付,李承何猜測道︰「雲貴妃對皇上有怨言?」

        「很有可能,要不,皇上都封她為貴妃了,為何她還不肯回京?」女人一旦對男人死心,有時比男人還絕情。

        李承何微皺著眉,若是如此,他們只怕等不來雲貴妃的回覆。

        李安然顯然也想到這個問題,「若是雲貴妃一直遲遲不回覆,爹怎麼辦?」

        李承何苦惱的搖搖頭,「這會兒只要我們有所行動,雲貴妃的下落就藏不住了。」

        李安然眼珠子賊溜溜的一轉,「我記得以前入冬也有人上門求診,無論多遠,娘都會趕過去。」

        「景溪鎮再也找不到比你娘還好的大夫,不但醫術好,心地又善良。」

        這是重點嗎?李安然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索性說得更明白一點,「只要有人上門求診,娘不就可以堂而皇之出門見雲貴妃了嗎?」

        「可是那兒又沒有人生病。」

        「沒人生病,就教人假冒啊。」

        李承何略一遲疑,「拿這種事作戲好嗎?」

        「爹不要太計較了,最重要的是娘能夠見到雲貴妃,說清楚我們的難處,至於她和皇上的是是非非,她自個兒回京跟皇上解決,別拖累我們。」李安然多少了解父親,骨子裡的驕傲讓他某些時候過於堅持原則,不知變通。

        李承何不悅的一瞪,「沒規矩!」

        李安然不服氣的撇了撇嘴,嘀咕道︰「事實如此啊,人家是夫妻,可以床頭吵床尾和,說不定還越吵感情越好,知道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而我們是外人,一個沒搞好,不但撈不到救人的功勞,還成了炮灰。」

        李承何明顯不贊同閨女議論皇家的事,可是也沒訓斥她。

        「爹,不只是雲貴妃,暄兒我們也守不住,還是早早回歸原位吧。」雖然不忍,李安然還是要提個醒。

        爹娘最疼愛暄兒了,因為暄兒是早產兒,不費心很難養活,傾注的感情自然最多最深,還好兩個哥哥心大,而她比別人多一世經歷,從來不計較父母偏疼幼子,還不是親生的,要不,家裡早不知道鬧成什麼樣子。

        許久,李承何點點頭,「我來安排。」

        李安然終於鬆了口氣,繼續僵持下去,她這個夾心餅的餡料肯定爆漿收場。

*             *             *

    雖然眼前的茅草屋很簡陋,但是收拾得整整齊齊、一塵不染,不難看出主人是個自我要求很高的人,以至於凡是受邀進來的客人都會不自覺的正襟危坐。

        「今日應該不是你義診的日子。」雖然一身灰撲撲的衣裳,雲湘依然高貴優雅的如同畫中的仕女,她的教養是深入骨髓生活的環境再艱難,也不允許自個兒淪為粗鄙的村婦。

        「夫人想必已經收到我的書信,應該知道我為何而來。」孟采華從來不認為自個兒是雲湘的救命恩人,雲湘給她的感覺一直是高高在上的,即便面臨早產,很可能活不下來的情況下,她依然挺著脊背。

        「我不想回京。」雲湘很直接、很任性的道。

        「皇上只要一道聖旨下來,夫人不想回京也要回京,而皇上至今還未動用聖旨,只怕是擔心驚動宮裡的人,致使夫人當初離京的情況再一次重演。」若非夫君事先提醒,孟采華肯定會嚇一跳,而不是像此刻這樣平靜的就事論事。

        雲湘沉默下來,事實確實如此,皇上不下聖旨逼她回京,這才是保護她,可是,她又不願意承認皇上的心思真的如此單純,或者,皇上根本認定她滿心期待回京。

        「夫人。」孟采華輕輕喚道。

        半晌,雲湘幽幽的道來,「當初我並不願意離京,若是他死了,其他皇子也不會留我活命,我下定決心跟他一起共進退,可是他不惜迷昏我將我送走,而當我醒過來,面對的是狼狽又艱辛的逃難,再後來是一連串的追殺,你認為我應該有何想法?」

        為了掩飾行蹤,離京當然不會身著華服乘坐華麗的馬車,投宿的也不可能是最好的客棧,一路當然是狼狽又艱辛,不過尋常人不會在這上頭計較,畢竟知道情況特殊,可是夫人卻耿耿於懷,不難想像她對皇上有多生氣。

        孟采華試探的道︰「夫人是不是對皇上有所誤解?」

       雲湘冷冷一笑,「有什麼誤解,挺著七八個月的身孕逃難,這不是存心要我死嗎?」

        略一沉吟,孟采華說出自己的想法,「在豺狼虎豹環伺下,皇上自個兒能否活命都不知道,為了保住夫人和腹中的孩子,送走你們可能是最好的選擇。」

        「送我們走,反而將我們置於危險中,這是什麼道理?」

        其實四爺安排的路線圖一直在英姑身上,陳武並不確定他們要往何處去,這也是陳武沿路留下記號的原因。

        她因為察覺到陳武留下的記號,知道陳武叛主,若不自救,她們主僕三人只有死路一條,於是想方設法模糊掉甚至改掉那些記號,可是追兵不久之後還是追來了,這說明什麼?

        他們事先得知她離開的路線圖,而能事先得知,必然是四爺刻意透露出去,換言之,她是被自個兒的枕邊人出賣的。

        從雲湘的態度來看,孟采華很快就捕捉到一個訊息,「皇上不想讓夫人活命?」

        「若非遇到你們夫妻,我和孩子確實已經不在了。」

        細細琢磨,孟采華搖了搖頭,「我還是認為夫人對皇上有所誤解,皇上不想讓夫人活命有很多法子,而且還是能光明正大死在眾人面前,不會落人話柄,何必大費周章將夫人送走?夫人能支撐到遇見夫君,最主要是有兩個忠心護主的女護衛,她們難道不是皇上安排在夫人身邊的人嗎?」

        雲湘再度沉默下來,若皇上真要她給某個人讓位,英姑和琴姑就不會拿自個兒的命護住他們母子……難道真的是她錯了嗎?

        「夫人,請恕我直言,皇上的人已經找到我們身上,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找到這兒,夫人終究避不開。」

        這一點雲湘當然知道,面對的是皇上,還能由得了她嗎?她不過是爭一口氣,不甘心輕易就範。

        雲湘不吭聲,孟采華就鬆了一口氣,她明白狀況就好了,於是進一步表示道︰「我以為夫人還是待在這兒最為安全,如今在尋夫人的也不知道有哪些人,夫人只要動了,反而容易將自個兒曝露出來,不如靜靜待在這兒等著皇上安排。」

        「他們有本事找過來再說,我不希望是你洩露出去。」

        聞言,孟采華忍不住苦笑,這是跟皇上槓上了。

        雲湘淡淡的瞥了她一眼,「你不必替皇上擔心,若是派來的人有點本事,相信不久就會尋來了。」

        這是暗示她今日之舉洩露了行蹤嗎?孟采華仔細想想,今日連府裡的馬車都不敢搭乘,不至於將人引過來吧。

        「我一直以為這輩子要耗在這裡。」雲湘左右看了一眼,這兒不是個好地方,冬日也沒有北方的炕可以燒,半夜經常冷醒,但是她在這兒過得很舒心,孟大夫會固定給她送月例、油鹽米糧和衣物鞋襪,若想吃點好的,她可以抄書掙銀子,日子雖過得緊巴巴的,但也是衣食無缺,這幾年下來她也漸漸習慣了。

        「我與夫人不同,不曾想過一輩子耗在一個地方,就像我師傅總是嘮叨著趁著雙腳還能走動,他要去南嶺,他要去尋找那些出現在醫書卻未曾見過的藥材。」

        「你們師徒都是了不起的大夫。」

        「夫人謬贊了,不過是想讓自個兒心胸更寬闊,天下之大,有個想守護、扶持的人相伴,處處都可以為家。」

        雲湘眼神轉暗,「我想守護、扶持的是誰?」

        「暄兒終究是夫人的孩子,難道夫人不想看著他長大嗎?」

        雲湘想著那個匆匆看過幾眼就分開的孩子,生命如此脆弱,眼淚悄悄溢出眼角滑落,她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怎麼可能不想看著他長大?可是不捨,他可能活不下來,她就是心如刀割也必須放手。

        孟采華不再言語,該說的都說了,接下來就由夫人自個兒做決定。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6 11:06 PM 編輯

【第九章】    別人賞花她賞參

        衛容淵正在檢視李家和孟采華名下的莊子,還有這些年孟采華固定出入的某些地方,衛夏就急匆匆來報,今日有人上李家求診,看樣子病得很重,急得快把李家的大門敲壞了,孟大夫見了人,問明情況,便讓丫鬟帶上醫箱坐上馬車出門,他連忙一路跟去,見到馬車去了承恩寺。

        「承恩寺?」衛容淵有點糊塗了,大戶人家遇到急病,確實會讓小廝坐馬車上門請大夫,至於市井小民絕不可能有馬車,最多能弄輛牛車帶著病人直接上門,可是承恩寺……

        他搖了搖頭,「承恩寺沒有自個兒的大夫嗎?」

        「承恩寺有個大師懂醫術,但只能看點小病。」

        衛容淵覺得好像遺漏了什麼,承恩寺怎麼給他如此熟悉的感覺?因為他曾在那兒的桃花林跟未來的岳父「協商」嗎?不對,肯定還有其他的事……

        「我進了承恩寺查探了一下,還打聽長期寄宿之人,並未有可疑人物。」

        「若是承恩寺有問題,孟大夫不會將你帶到那兒。」衛容淵的目光不經意落在手上的資料,一道念頭閃過腦海,他終於想到了,連忙翻閱找到其中一張。

        這是孟大夫固定前去義診的大雜院,裡頭住著孤兒寡母,孟大夫為了幫助他們,在桃花林附近買了一塊地,交由他們種植藥材。

        衛夏見到衛容淵手上的資料,立馬反應過來,「這個大雜院在承恩寺後山。」

        衛容淵點頭,「看到這個大雜院,很容易誤以為孟大夫在此義診是因為承恩寺的關係,且住的都是孤兒寡母,孟大夫有心幫襯多看顧也是人之常情,絕不會想到還有其他原因。」

        「雲貴妃真的在這兒嗎?」

        「你先去查這兒的戶口。」

        略微一頓,衛夏反對道︰「這事不妥,查了戶口,一天之內,其他勢力就會察覺,最怕是還沒證實就迫不及待一把火將整個大雜院燒了。」

        「沒錯,是我太心急了,這事不能查。」

        「我私下悄悄打探。」

        衛容淵搖了搖頭,「不好,即便你可以不驚動其他勢力打探,這個大雜院的警覺性也會很高,畢竟是孤兒寡母,就怕招來閒言閒語。」

        「今夜我潛進去打探?」

       衛容淵略一遲疑,「一家家打探?」

        衛夏唇角一抽,這個主意好像不妥當,他又不可能一家一家摸進去,確定躺在床上的女人是不是雲貴妃,可是除此之外,他還真想不到其他法子。

        衛容淵撫著下巴想了想,「我們索性認定雲貴妃就在這兒。」

        衛夏不解的搔了搔頭,「公子是什麼意思?」

        「我只要認定雲貴妃藏在那裡,並正式向雲貴妃下帖子求見,若是雲貴妃不在那兒,李家大可一笑置之,若是雲貴妃在那兒,李家會有何反應?」

        「李家會急著送走雲貴妃。」

        「這是一種可能,不過倉皇之間,李家很難另尋更隱密的藏身處,更別說還有其他勢力盯著,如今雲貴妃不動比動更安全;還有一種可能,他們察覺到我在試探,索性置之不理。」

        「若是第二種可能,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但還是能賭賭看,若不是孟大夫帶路,我如何發現雲貴妃的下落?若是能因此讓孟大夫看清楚一件事——我已經盯上他們,今日找不到,明日也會找到,難道他們能一直避著不跟雲貴妃連絡嗎?孟大夫還不如幫我遞帖子給雲貴妃,請雲貴妃果斷的做個決定。」

        聞言,衛夏忍不住要抱怨,「我真搞不懂雲貴妃在想什麼,皇上都已經派人尋來了,為何她還躲著不肯出面?」

        這還用得著問嗎?雲貴妃肯定對皇上有什麼心結。衛容淵轉頭看著窗外,「可惜景溪鎮很少下雪,要不,我可以帶那丫頭去桃花林賞雪品茗。」

        「……」衛夏覺得好茫然,公子實在是跳得太遠了,他完全摸不著頭緒。

        「衛春,送個口信給小神醫,明日一早請她賞一棵百年人參。」衛容淵有些無奈的承認,比起賞雪品茗,相信她對百年人參更感興趣,不過想想他還真是悲慘,竟然得仰賴可以用錢買到的玩意兒誘她出來一見。

        「……」衛夏覺得自家公子真是了不起,竟然邀請小神醫賞——百年人參!

        「對了,我的百年人參丟哪兒去了?」衛容淵立馬跳下軟榻,四處尋找他的百年人參。

        一旁的衛夏差一點看傻了,難怪近來老爺子笑口常開,這樣的公子多麼生動有朝氣啊!

*             *             *

        李安然覺得香滿樓都快變成集市了,三天兩頭來一趟,又不是真的來這兒用膳,還佔了人家一個雅間,實在過意不去,可是為了百年人參,她只能厚著臉皮來了。

        不過,真的有百年人參嗎?上次的藉口是有很重要的東西要交給她,結果是她的生辰禮物,雖然跟她理解的不同,但不算撒謊,今日言明有百年人參,想必他拿得出來百年人參吧。

        她來到這兒後,十幾年人參經常可見,但五十年人參僅只見過一次,至於百年人參,那是只聞其名不見其影。

        叩叩叩!李安然敲了門,待衛容淵的聲音傳出來,她連忙推門而入。

        「百年人參在哪兒?」李安然迫不及待的四處張望。

        衛容淵的臉立刻拉得又臭又長,「百年人參有我重要嗎?」

        李安然差一點失控的點頭說有,還好腦子最後一刻轉了彎,避重就輕的道︰「你不是請我來賞百年人參嗎?」

       「百年人參又不會長腳跑了,先坐下。」

         李安然懶得在這種小事上爭執,就近坐下,衛容淵沒等她追問百年人參,直接遞了一張帖子過去,她見了不由得一怔,眨了眨眼睛,「這是幹啥?」

        「請你將這張帖子送到未來岳母手上。」

        未來岳母?李安然唇角一抽,他會不會太自動自發了?算了,若她膽敢在這上頭跟他糾纏,保證他又開始倒數計時。「你怎麼給我娘下帖子?」

        衛容淵愉悅的唇角上揚,這丫頭是不是承認他是未過門的夫婿了?「未來的岳母見了就知道了。」

        李安然好想翻開帖子,也不知道這家伙在搞什麼鬼,可是她不能,這太失禮了,這又不是她的帖子。「你直接將帖子送給門房就可以了,幹啥要我轉交?」

        「我想你啊。」

        李安然瞬間成了熟透的蝦子,見了面總要撩她一下,這個男人是撩上癮了嗎?

        「……不要廢話,你給我娘遞帖子是什麼意思?」她要冷靜下來,不能因為他隨意撩一下她就小鹿亂撞,這個男人滿肚子都是算計,也不知道這回又在算計什麼。

        「未來岳母拿到帖子之後你就知道了。」

        李安然一臉敵意的打量他,「你還是老實說,你又在謀算什麼?」

        「無論我在謀算什麼,我最終的目標只有一個——」衛容淵傾身向前,「盡快將你娶回家,你趕緊給我生個孩子!人家二十二歲,孩子都好幾個了,我呢,連個影子都還沒瞧見,真是心塞。」

        「……」應該心塞的人是她,上一世十五歲還是初中生,法律上稱為未成年少女,豈是男人可以肖想的?可是如今這個男人已經在打算跟她成親生孩子。

        見她神情不對,衛容淵微瞇著眼,「你不會在想如何甩掉我吧?」

        「……我以為今日是來賞百年人參的?」其實她很想告訴他,女子最佳生育的年紀是二十三到三十,未滿二十生孩子不好,可是她的單純醫學理論落入他耳中,肯定會遭到他扭曲解讀成——她很樂意為他生孩子……她發現自己好像越來越了解他。

        「嫁給我,百年人參就是你的。」換言之,他們還是先來討論成親的事比較重要。

        「……我還用不到百年人參。」她只是好奇想看一眼,為何會扯到成親的事?沒見過比他還「盧」的男人,無論說什麼,他總是有法子扯到成親的問題。

        「百年人參可以備而不用。」

        「如今我只要看百年人參就好了。」李安然想咬牙切齒了。

        「我還以為你會想擁有這棵百年人參。」

        如今連個百年人參鬚都沒瞧見,她怎麼可能惦記著擁有它?「你到底有沒有百年人參?你不會是為了騙我出來,刻意謊稱手上有百年人參吧。」

        「我當然有百年人參。」衛容淵從旁邊的椅子上拿起一個匣子,遞過去,然後很驕傲的,揚起下巴,「打開來看看。」

        深吸一口氣,李安然小心翼翼打開匣子,不由得驚呼一聲,兩眼閃閃發亮,「這就是百年人參!」

        「這棵百年人參不算什麼,我還有不少,有的比這多上五六十年,甚至上百年。」

        「……」李安然覺得更心塞了,為何百年人參出自他口就成了蘿蔔似的?

        「若是你喜歡,我給你幾棵百年人參當聘禮。」

        「……我還不想嫁人。」李安然趕緊關上匣子,推回去,百年人參再誘人,她也不會傻傻的將自個兒賣了。

        衛容淵還是歡喜的笑了,這丫頭只說不想嫁人,沒想說不想嫁他。

        「你笑什麼?」李安然突然覺得心裡毛毛的,哪兒錯了嗎?

        「我開心啊。」

        「百年人參賞完了,我回去了。」

        李安然趕緊起身落跑,不過剛剛到了門邊,聽他送上一句「別忘了將帖子交給未來岳母」,她差點摔了一跤,最後連她自個兒都不清楚是怎麼離開香滿樓的。

        雖然很想偷看帖子,但李安然自認為是個有品的人,再好奇也不能做,只能忍著,待回到家,立馬送到娘親手上,答案就會揭曉了,可是一看到娘親的表情,她就覺得大事不妙了,這張帖子肯定有問題。

        「娘,有什麼問題嗎?」李安然的聲音微微顫抖,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後悔了,明知道他滿肚子算計,怎麼還如此聽話將帖子交到娘手上?

        半晌,孟采華突如其來的問︰「關於雲貴妃,你知道多少?」

        頓了一下,李安然一臉的尷尬,「能知道的都知道了。」

        怔愣了下,孟采華終於搞清楚了,「你跟衛公子很熟?」

        「……還可以。」李安然目光微微一閃。

        當母親的豈會看不出女兒的心思,孟采華溫柔的伸手摸摸李安然的頭,「娘真是粗心,竟然忘了我的閨女長大了。」

        「娘,我還小。」李安然真心覺得自個兒距離嫁人還遠著很。

        「及笄了,不小了,不過娘捨不得你太早嫁人,至少要再留個兩三年。」

        李安然稍稍得到安慰,娘是習醫之人,知道女子不宜太早成親生子。

        「衛公子很好,只是衛家……」孟采華輕輕搖了搖頭。

        「衛家怎麼了?」

        「衛老爺子曾是先皇潛邸的侍衛長……」

        孟采華仔仔細細從頭道來,最重要的是衛家經歷的那場劫難,一場大火燒死了兒女、媳婦燒盡了衛老爺子的野心,可惜他想退下,先皇卻不見得願意放手,因此他有了爵位,明明身在江湖,但是背後站著坐在龍椅上的那一位。

        李安然久久無法回過神,娘細數的事有些她知道,有些她不知道,可最令她難過的是衛容淵早早就失去父母,他的父母死在那些野心份子的爭奪中,而他卻要為這些人做事,不難想像他心裡有多苦。

     「娘想告訴你,衛家只怕永遠擺脫不了權力鬥爭,如今他們看似遠離京城,可事實上他們一直深陷京城權力的漩渦中。」言下之意,她若是要嫁給衛容淵,日子只怕不可能如現今一樣安寧。

        孟采華很了解女兒,她懶散慣了,凡事不上心,這也是她明明很聰明卻看不出來聰明勁,連暄兒都覺得她不長進。

        「……娘,我又沒說要嫁給他。」不過,她怎麼覺得說得很心虛呢?他是想娶她,但她可沒有那種非嫁他不可的認知。

        「娘不盼著你高嫁,只願有個男子懂你、珍惜你,願意讓你做想做的事。」孟采華自知忙於行醫,疏於管教女兒,以至於將她養得性子野了,不可能安安分分待在後院的一畝三分地。

        「娘,我是個大夫,若是嫁人之後不能行醫,我寧可不要嫁人。」衛容淵連百年人參都願意拿來下聘,應該是不介意她行醫吧。

        「衛公子若願意包容你,由著你的性子,娘不會反對,只是你要想明白,心裡有個準備,將來可能會面對什麼。」

        略微一頓,李安然轉而問道︰「若爹必須回京,娘有何想法?」

        「夫妻同心,生死相隨。」孟采華毫不遲疑的道。

        李安然附和的點點頭,「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既然已經有了約定,不是生與死不可跨越的距離,還有什麼艱難越不過的。」

        「你已經想清楚了?」

        「娘,人家又沒上門提親,這會兒操心將來要面對什麼,這會不會太可笑了?」

        論嘴上說得天花亂墜,沒有實際的行動,這都只是空談。

        「你知道這是給誰的帖子嗎?」孟采華突然轉回原來的話題。

        李安然怔了一下,後知後覺的想起榻几上的帖子,「這不是給娘的帖子嗎?」

        「不是,這是給雲貴妃的帖子,三日後衛公子會登門拜見雲貴妃。」

        李安然覺得腦子當機了,怎麼變成雲貴妃?

        事到如今,孟采華還也沒什麼好隱瞞,細說當初救了雲貴妃的經過,也是她決定收養暄兒,因為身為大夫,她不能對這個好不容易來到世上的小生命置之不理。

        這會兒李安然完全明白了,爹說娘答應雲貴妃,未經允許,不能道出她的下落,她只當男女有別,娘更適合跟雲貴妃往來,原來貴妃和皇子真正的救命恩人是娘,而衛容淵顯然早有察覺,目光已經轉移到娘身上,等著娘行動……她一直覺得自個兒很聰明,如今看來,她真的差了一截,不能比啊!

        見李安然悶悶不樂,孟采華笑著問︰「怎麼了?」

        李安然承認反應沒人家快,但不是真的笨,很快就想清楚這個帖子有何問題,「我沒事,只是在想這張帖子,衛容淵說三日後要拜見雲貴妃,是真的知道雲貴妃的下落,還是想試探我們?」

        「昨日娘去見雲貴妃,因此洩露雲貴妃的下落,確實有可能。」孟采華可沒忘記昨日雲貴妃的反應,顯然已經預料到這樣的結果。

        「他也有可能只是猜測,並未證實,就等著看我們將自個兒的底掀了。」那個家伙滿肚子算計,如何會平白無故教娘轉遞帖子?

        孟采華沉吟半晌,嘆了聲氣,「猜測又如何?夫人終究要面對,既然人家正式下了帖子,我們當然要大大方方等著人家上門,相信夫人也是這麼想,事到如今,再躲躲藏藏也沒意思,畢竟對上的是皇上,夫人難道還能拗得過皇上嗎?」

        李安然好想翻白眼,明知拗不過,為何還要苦苦掙扎?

        孟采華一眼就看出她的心思,好笑的摸摸她的頭,「感情的事不是外人能看透的。」

        李安然倒是認同,夫妻吵架,旁人最好別湊熱鬧,要不,原本是床頭吵床尾和,最後可能變成一場非要爭出輸贏的戰爭。

        「娘,既然人家說三日後,你就等到三日後再遞帖子吧。」若沒有利用這個機會吊一下他的胃口,她實在不甘心。

        孟采華笑了,縱容的道︰「好,就教他等上三日。」

        「娘真好。」李安然甜甜的回以一笑。

        這丫頭難道沒發現她跟衛容淵拗上了嗎?孟采華很少插手管孩子的事,她自個兒知道分寸就好了,於是笑而不語,將帖子收進匣子,等著三日後送給雲貴妃。

        有人上門求診這樣的事,偶爾來一次不覺得奇怪,但三天兩頭就有人上門求診,難免教人生出疑心,若是暗中監視的只有皇上的人,這倒也無妨,偏偏還有其他勢力,孟采華就不能不另尋理由出門。

        其實大雜院有很多入口,承恩寺只是其中一個,因為從這兒進入更能掩人耳目,孟采華便習慣走這兒,既然如此,她就配合承恩寺找了一個祈福的藉口,順道帶上女兒,當著眾人的視線大剌剌的出門。

        進了承恩寺,經由捷徑繞到後山,就看見大雜院的木牌豎立在路旁,李安然終於知道雲貴妃的藏身處,不能不說這真是一個好地方。

        因為天冷,她們進入大雜院並未遇見任何人,一路到了雲湘住的屋子。

        孟采華將女兒留在外面,獨自進入屋內見雲湘。

        李安然沒有聽壁腳的習慣,東邊看看西邊看看,發現每間屋子旁邊都有一小塊地,全是闢來種菜的,只有雲貴妃的地擺上竹桌竹椅,還有幾盆梅花盆栽,有大紅梅、綠萼梅、龍游梅……見到這樣的景色,她就知道雲貴妃是一個很講究的人,即使環境再不好,也會盡力過出有品味的生活。

        李安然走到竹椅坐下,竹桌上還擺著一盤棋,白棋、黑棋羅列分布……有可能是主人擺出來的殘局,或是主人先前跟人家在此對弈……她覺得這個可能性不大,雲貴妃應該是這個大雜院唯一有這樣品味的人。

        看著棋局,李安然覺得手好癢,可是她沒膽子出手,免得將好好的一盤棋毀了。

        「你還真悠閒。」衛容淵的聲音在她前方響起。

        雖然早有預料,但還是嚇了一跳,李安然惡狠狠的抬頭一瞪,又不是貓,怎麼走路一點聲音也沒有!「你知道人嚇人會嚇死人嗎?」

       「我還以為你膽子很大。」

        李安然又忍不住一瞪,「膽子大就禁得起驚嚇嗎?」

        「我確實認為如此,至少我看你天不怕地不怕。」

        「真愛說笑,有誰真的天不怕地不怕?」人都有軟肋,她也不例外。

        衛容淵在她對面坐下,「今日火氣真大。」

        「若是你被人家算計,你火氣不大嗎?」

        「我也是逼不得已,不趕緊跟皇上交差,我如何娶妻生子。」衛容淵傾身向前,聲音轉為低沉溫柔,「我擔心你等得太心急了,我可會心疼。」

        「……我一點也不急,我娘說了,至少要再留我兩三年。」李安然可以感覺到臉兒紅通通的,全身都要燒起來了,真是討厭,不管什麼場合,這家伙總會找機會撩她,好像不撩她,他就會吃虧。

        衛容淵笑了,笑得開心又燦爛,好像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心情很好。

        李安然有一種腦子當機的感覺,這是什麼情況?

        「岳母喜歡什麼?」得到支持,衛容淵當然不必添上「未來的」,往後他要做的是使勁的討好岳母,有岳母在岳父面前幫腔,岳父見到他就不會臭著臉。

        岳母……李安然終於搞清楚狀況了,原來她剛剛將自個兒出賣了,真是無言啊。

        「怎麼不說?岳母究竟喜歡什麼?」

        李安然緊握雙手,免得失控撲過去揍他、踢他……不,她覺得還是撓得他面目全非,咬得他見血比較爽快,保證一點情色的意味都沒有。

      衛容淵突然幽幽一嘆,極其哀怨,「你怎麼不能體諒我?岳父太難纏了,若是岳母再不護著我,我們何年何月方能成親?」

        李安然不禁生起愧疚感,應付她爹確實不容易,她不能成為他的助力,至少不要扯他的後腿……不對不對,她何時答應嫁給他了?

        「衛公子,夫人有請。」孟采華的聲音突然傳過來。

        李安然好想用雙手遮臉,剛剛他們的對話全教娘聽見了嗎?

        衛容淵不著痕跡的瞥了李安然一眼,心情無比愉悅,然後趕緊站起身,恭敬的向孟采華行禮,「有勞孟大夫了。」

        孟采華轉身先行進屋,衛容淵不疾不徐的跟在後面進屋。

        衛容淵先是行禮問安,接著雙手呈上一封書信,「這是皇上派人送至卑職手上,請娘娘過目。」

        「你的動作倒是很快。」雲湘的口氣帶著諷刺。

        「卑職只是盡力,卑職相信尋到娘娘之日指曰可待,因此事先請示了皇上。」

        早在英姑確定雲貴妃活下來的可能性很大,他便透過衛門的管道請示皇上,隨後皇上也透過衛門送來書信,這不難理解,皇上的情話難道還能一個傳過一個嗎?

        雲湘百般不願的接過信件,幾近粗魯的拆看,取出疊為方勝的信箋,怔了許久,方才小心翼翼打開,上頭只有四個字——思你,速歸。

        衛容淵提得高高的一顆心漸漸落下,皇上送來的書信好像消了雲貴妃的怒氣。

        「你有何安排?」

        衛容淵還來不及回答,衛春的聲音就從外頭傳進來,「公子,承恩寺被襄州府衙的衙役包圍了。」

        雲湘冷冷一笑,看了衛容淵一眼,「不願意我回京的人可真是緊追不捨。」

        雖然有許多不解,但首要是安排雲貴妃離開,衛容淵趕緊打開房門下達指示,由暗處的衛夏和四名手下護送雲貴妃和孟大夫經後面小徑下山,暫時避到他們的杏林莊園,而他和衛春帶著李安然經由承恩寺前去迎敵,這也就是說,李安然必須假冒雲貴妃,方便雲貴妃他們有時間逃離。

        「還是我來好了。」孟采華怎麼可能讓女兒冒險。

        「孟大夫,晚輩帶著小神醫行動更為方便。」他要抱要摟真的比較方便。

        「娘,我會照顧自個兒,您不必擔心。」李安然搞不懂何謂行動更方便,但是跟著雲貴妃絕對最安全,當然是讓娘親跟著雲貴妃走人。

        孟采華不敢拖延,交代閨女凡事不要逞強,便跟著衛夏他們一起離開。

        「不要怕,凡事有我。」

        李安然點頭回應,她相信他的承諾,相信他會保護她。

        衛容淵回以一笑,轉而詢問衛春外面的情況,得知有人向府衙告密,說是有盜賊藏匿承恩寺,府衙便命捕頭帶上一隊衙役前來查看,承恩寺的住持一得到消息立馬前去交涉,就怕衙役擾了寺內的夫人小姐,壞了承恩寺的名聲,如今兩方還僵持不下。

        衛容淵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襄州知府不可能隨便接下這個案子。」

        衛春點了點頭,「若是誠親王府,襄州知府不會不給這個面子。」

        衛容淵也認為誠親王府的可能性更大,倒不是武陽侯府的面子不大的消息,武陽侯府如今亂得很,關起門來就鬥不完了,管不了外頭的事也是有靠山的,沒點份量的人不可能使喚得了他。

        「可是,若非誠親王的親信出面,襄州知府應該不會貿然配合行動。」

        「公子認為誠親王派了親信來這兒?」

       「不只是親信,只怕還帶了誠親王的書信或者信物。」

        「誠親王也太大膽了,這可是跟皇上搶人。」

        「皇上可還不知道這其中有他一份。」

        「公子還要繼續對誠親王的事保持沉默嗎?」
   
        「這事等我護送雲貴妃進京再說。」凡事講證據,但也講時機,他未掌握明確證據就由著別人傳話,這很容易給敵人製造機會脫罪。

        衛容淵神情轉為嚴肅,「承恩寺的住持若是勸不退府衙的衙役,這事只怕要我出面與襄州府衙交涉,不過,我就是能勸退襄州府衙,我們離開的路上恐怕也不得安寧。」

        略微一想,衛春就明白了,「誠親王的親信應該帶了不少人來襄州。」

        「他們清楚這次要面對的是皇上,又沒有叛徒相助,不派出高手很難成事。」這也意謂他們今日要脫困不太容易。

        衛春微皺著眉,若只有他們主僕兩人,絕對可以脫得了身,但是帶上一個嬌滴滴的小神醫,這場仗不好打。「公子,要不要放出求救信號?」

        「不到必要,我們還是自個兒脫困。」他可不會輕易在敵人面前曝露實力。

        「我們要如何撤退?」

       「我們帶他們進山裡轉轉。」他們人少,只能利用熟悉環境的優勢,避免正面交鋒,設法把人甩掉。

        這時一陣吵鬧的聲音傳過來,衛容淵和衛春很有默契的對視一眼,承恩寺的住持想必擋不住了,他們該出面了。

        衛容淵轉身幫李安然重新繫好披風,帽兜幾乎將她半張臉給覆蓋住了,可以防止人一眼就看出這是個冒牌貨。

        「別怕,你只要緊跟在我後頭。」

        「我知道,我會隱身在你後頭,保證不讓人瞧清楚我的容貌。」

        「我們走吧。」

        衛容淵鼓勵的一笑,轉身帶頭走在最前面,李安然在中間,衛春在後。

*             *             *

        「一群飯桶!」看著派出去的人一個比一個還狼狽,秦紹氣得臉都綠了,浩浩蕩蕩的帶上府衙的衙役,又安排誠親王府的精銳埋伏,結果沒擄到人就算了,還將自個兒搞得灰頭土臉,這真是太丟臉了!

        「秦爺,衛容淵太狡猾了,利用我們不熟悉這兒地形,刻意帶著我們進山,還將我們引到獵人挖的陷阱,要不我們怎麼會這麼慘?」

        武四恨死衛容淵了,他們還沒有機會在他面前展現一下實力,他已經搶先一步算計他們,不過,這家伙還挺有本事的,知道如何為利用情勢翻轉劣勢。

        「然後,你們就讓他們跑了?」秦紹恨不得拿鞭子抽人,因為這些日子收到襄州傳回去的消息,王爺斷言影子衛在衛容淵手上,教他不能對衛容淵掉以輕心,可是再厲害,在他眼中也不過是剛出來的雛兒,實在不值得放在心上,因此接到飛鴿傳書得知衛家有所動作,他只是做了安排,並未親自領人前去擄人,沒想到這麼好的機會教他們搞砸了。

        「他們跳山崖逃生。」武四根本沒料到有這招,當下看傻了,待反應過來下去查看,人早就跑得不見蹤影了。

        秦紹又想罵飯桶了,可是眼前最重要的是先確認一件事,「你可親眼見到雲側妃了?」

        主子不承認皇上的冊封,秦紹當然還是稱雲側妃。

        武四連忙點頭,「從身形來看,應該不會有錯,不過有帽兜遮著,她又一直藏在衛容淵身後,我無法近身瞧個仔細。」

        「英姑恢復記憶,也可以開口說話了,衛容淵因此找到雲側妃不會有錯,可是當著你們的面大大方方帶人離開,可能嗎?」秦紹越說越覺得有問題。

        「我們是在暗處埋伏,他並不知道。」

         秦紹沒好氣的一瞪,「若他不知道你們在暗處埋伏,怎麼可能帶著你們進山?」

        怔愣了下,武四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對哦,我怎麼沒想到呢?」

        秦紹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擊掌道︰「這是我的疏忽,以為有了知府的人手,藏在承恩寺的一條小魚也跑不掉,卻忘了能夠使喚知府出動衙役的人少之又少,而且我們的人曝露了王爺的鋪子,衛容淵可能已經查到主子頭上,今日你還帶人藏在暗處埋伏,正好給他機會證實王爺參與了雲側妃的意外。」

        武四聞言一驚,「這可怎麼辦?」

        秦紹舉起手示意他別急,一邊走過來又走過去,一邊嘀咕,「他要指證王爺,首先要有證據,要不,憑皇上對王爺的信任,只要王爺反咬一口他栽贓,別說他,整個衛門都完了,就算皇上暫時不能收回影子衛,也不可能再重用影子衛,他絕對不敢冒險告王爺的狀。」

        武四大大鬆了一口氣。

        「這是說他沒有證據,但他有了證據呢?」秦紹停下腳步,看著武四,先指著自己,再指著他,「我們只要有一個落在他手上,這就是他指證王爺的證據。」

        「今日是遭到算計了,下次他可不見得能動我們一根寒毛。」他們這一次出來的可全是誠親王府的精銳。

        秦紹不以為然的冷哼一聲,「今日他沒有防備都可以算計我們,如今他察覺到我們的存在了?你認為我們可以逃過他的算計嗎?」

        「我們是林爺精心調教出來的高手,難道還會比不上專職打探的影子衛?」二十年前,衛侯確實足以稱為大夏第一勇士,可是如今衛侯老了,而衛容淵再機敏也不成氣候,影子衛萬萬不可能跟訓練有素的王府侍衛相比。

        「王爺再三叮嚀,不可以小看衛容淵。」

        「我不是小看他,他確實有腦子,不過,他可不像秦爺跟王爺上過戰場。」

        雖說那一次上戰場不過是為了護送糧草,但秦紹深以為傲,比起皇上,他們王爺好歹見過西北血流成河的景象。

        「你一定要記住,我們的身分絕對不能曝露。」

        「秦爺放心,我們認識衛容淵,他可不見得認識我們。」

        這倒也是,秦紹不由得鬆口氣,王爺也不知道為何對雲側妃如此死心眼,當年的睿王都成了皇帝,王爺還是不肯放手。

        「秦爺,如今最要緊的是找到雲側妃的藏身處。」

         秦紹略一思忖道︰「還是先查清楚衛門名下的產業,衛容淵不可能將人藏在自個兒掌控不了的地方。」

         武四點了點頭,「江掌櫃應該很清楚衛門名下的產業,我再暗中查探,相信三日之內就可以確定雲側妃的下落。」

        「你仔細一點,不要打草驚蛇。」

        武四點頭應了,便行禮告退。

        秦紹連忙走到書案後面坐下,修書一封送回京,讓王爺知道雲側妃確實還活著,衛容淵應該會在近期護送雲側妃回京。

*             *             *

        跳下山崖的那一刻,李安然感覺心臟停止跳動,她的小命不知道會不會交代在這裡?

        可是當他們落地,而她還安穩的在衛容淵的背上,整個人瞬間又活過來了,不過全身軟綿綿的,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來,即便知道自個兒應該下來走路,但還是賴在他的背上不想動。

        李安然以為衛容淵會休息一下,可是下一刻他已經背著她繼續往前走。

        「你對這兒很熟悉?」

        「為了尋找雲貴妃,除了大型猛獸出入的深山,玉霞嶺應該沒有我不曾查探的地方。」

        他就是佔著這個優勢,才能誤導對方跳下山崖,實則是落在一小塊突出的平臺,轉進其他山路離開。

        「衛春不知道怎麼樣了?」自從他出面跟府衙捕頭交涉,捕頭一得知他身分,不敢在承恩寺滋事,隨後他帶她上了坐騎離開,她就沒有注意到衛春了。

        「你不必擔心,衛春跟我一樣熟悉這裡,他應該跟衛夏他們會合了。」人家的目標是,衛春一點吸引力也沒有,自然很容易脫身。

        李安然很快就想明白怎麼回事了,「若他們知道我並非雲貴妃,衛春可以幫他們帶路,肯定氣死了。」

        「我猜他們剛剛來到襄州,還未掌握我們尋找雲貴妃的真實情況,要不今日他們不會匆匆忙忙請出府衙,直接半路埋伏劫人,我們想脫身就不是那麼容易了。」

        略微一頓,李安然感嘆道︰「雲貴妃真是辛苦。」

        怔愣了下,衛容淵好笑的問︰「這話從何說起?」

        「過了五年還糾纏不放,這不是很辛苦嗎?」

        「……」衛容淵實在不知道如何反應是好。

        「你是不是不認同?」

        衛容淵想了想,避重就輕的道︰「我還以為皇上跟誠親王找人更辛苦。」

        李安然沒好氣的哼了一聲,「人家可沒盼著他們來找。」

        「你真的相信雲貴妃不想回京?」在衛容淵看來,雲貴妃不可能真的捨得京中的富貴繁華,只是皇上遲遲沒有尋來,她等得心都冷了,難免生出怨言。

        李安然撇了撇嘴,「回京幹啥?進宮鬥爭嗎?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聞言,衛容淵笑了,她的反應就是這麼可愛,不過,這也只是她的想法,「雲貴妃出自武陽侯府,她自幼就學習如何鬥爭,用不著你替她擔心。」

        頓了一下,李安然訥訥的道︰「鬥爭很累人,我是絕不幹這種事的。」

        「你放心,我不會讓你過那種日子。」

        「……」真是令人害羞,她確實是在暗示他,若想娶她,他可不準讓她成日跟人家鬥爭,她行醫的精力都不夠了,可沒興趣在其他方面耗神。

        「你不相信?」

       「……這種事能夠保證嗎?」如今她還賴在他背上,說她沒打定主意嫁給他,有那麼一點假惺惺,她不如坦白面對,她不在意他做什麼工作,他能否遠離京中權力鬥爭,但是她無法忍受踉小三、小四……許許多多的小字輩鬥爭。

        其實她覺得雲貴妃有可能也是這種想法,與其回京鬥爭不停,還不如這兒的平靜安穩。

        「今生今世,我只守著你一個人。」

        「……這一生只能看著一個女人,你不會覺得很委屈?」

        「我爹還沒長大,我祖母就過世了,可是我祖父不曾想過續弦,他說一生能得到一個刻入骨子裡的女人,夠了。」

        「你祖父很愛你祖母?」

        「嗯,我們衛家男子的心不大,只能放下一個女人。」

        李安然忍不住唇角上揚,這是在告訴她,他的心只能放下她嗎?

        「除了不喜歡鬥爭,還有一件事,我嫁人以後還是要行醫。」

        「這是當然,你的醫術那麼好,若不用來救死扶傷,豈不是糟蹋了?」

        「……你放我下來了,我可以自己走了。」她突然覺得很難為情,他都還沒定下上門提親的日子,她就、迫不及待的開條件,好像她恨嫁的樣子。

        衛容淵放她下來,李安然一時腳軟沒站穩,他連忙轉身扶住她。

        「我就是背著你一直走下去也沒關係。」

        「我們已經脫險了,我可以自個兒走了,不過,我們上哪兒去?」

        「我送你回家,我若是敢讓你在外過夜,岳父可能會修理我。」

        衛容淵故作害怕的打了一個哆嗦,李安然見了噗哧一笑。

        「你就這麼怕我爹嗎?」

        「我能不怕嗎?若他一直拖著不點頭,我就別想娶你進門,這日子怎麼過啊!」衛容淵故作哀怨的樣子。

        「……」衛容淵雙手捧著胸口,故作傷心的樣子。

        李安然趕緊轉開頭,清了清嗓子道︰「我們從這兒走回去,只怕要走上一日。」

        「不用擔心,我保證天黑之前送你回去。」

        衛容淵隨即吹了一聲口哨,不久之後,他的坐騎出現了,李安然不由得驚愕的瞪大眼睛。

        「我的馬很有靈性,牠會自個兒來尋我。」衛容淵得意的摸了摸馬兒。

        李安然不知說什麼是好,只能用很羨慕的眼神看著他。

        「好啦,時候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衛容淵重新為她戴好帽兜,然後先將她抱上坐騎,接著上馬,輕扯韁繩,馬兒靈巧的穿梭在山中小路。

        「對了,雲貴妃和我娘呢?」

       「雲貴妃必須留在莊園,方便我們保護她,至於岳母,衛春會送她回家。」

        「何時進京?」

        「等我布置好了就進京,當然,越快越好。」

        誠親王的人已經來了,接下來武陽侯府的人也不知道會不會來湊熱鬧,總之,時間拖得越久,越容易生出麻煩,還是早早回京,趕緊將人交給皇上,卸了他的任務,他就專心為迎娶嬌妻奮鬥。

        李安然明白的點點頭,不再言語。

*             *             *

        雲貴妃要回京,李文暄的身世就不可能再隱瞞了,不過基於安全考量,暫時還是瞞著外人,可是對於當事人就不能不攤開來說了。

        李安然覺得小正太有著超乎年紀的成熟,說清楚講明白,他很快就會接受了,可是事實上並非如此,小正太整整一日沒有用膳,爹娘急了,可是隔著房門溫情喊話也沒用,最後只能讓最厚臉皮的人出動。

        李安然在房門外敲了敲,命令道︰「小正太,開門。」

       房內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小正太,小米粥和灌湯包冷掉不好吃,開門。」

        過了一會兒,房門砰一聲打開來,李文暄怒瞪著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李安然繞過他進了房間,再繞過屏風進入內室,將手上的食盒放在榻几上,方才回答他的問題,「爹娘抱你回來時,我已經快十歲了,當然知道你不是我嫡親弟弟,可是這些年我早就忘了,我把屎把尿將你帶大,你不是我嫡親弟弟也成了我嫡親弟弟。」

        「你不要再說……」李文暄漲紅著臉說不出「把屎把尿」。

        「是是是,以後絕對不說把屎把尿了。」回到京城後,他成為皇子,她可不敢繼續在嘴上逗他。

        說了不要再說,她偏偏要重新再強調一次,李文暄覺得自己應該氣得甩頭走人,可是,他竟然感動的想哭,姊姊還是姊姊,她待他還是一樣。

        「坐下,趁熱趕緊吃了。」李安然打開食盒,一一取出,見他還站著,索性壓著他坐下來,遞筷子遞湯匙,同時得意的道︰「今日的灌湯包可是我做的哦。」

        李文暄嫌棄的看了她一眼,「你的手藝跟福嬸根本沒得比。」

        「……這是重點嗎?」她的精力全部專注於醫術,能夠驅動她四肢去做某件事已經很不容易了,若不是想安慰他受傷的小心肝,她見到廚房更喜歡繞過去。

         「這不是重點嗎?」吃食的重點不在味道,在什麼?李文暄又忍不住露出嫌棄的表情,事實就是事實,幹啥不承認?難道模糊焦點就可以讓自個兒的廚藝變好嗎?

        「趕緊吃!」李安然火大了,甩頭走開,不過她並未離開,而是搬了一張小椅子坐在門邊,待李文暄吃飽了,他們再繼續「交流」。

        吃飽了,陰霾去了一半,李文暄也搬了一張小椅子跟著坐在門邊。

        「無論你在哪兒,你都是我的弟弟,知道嗎?」

        李安然或多或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他出生在那種情況下,當然不是雲貴妃的錯,但畢竟貴妃選擇「拋棄」他,一個偉大的母親是再辛苦也會咬牙拉拔孩子長大,可見得雲貴妃在這方面不及格。

        不過站在雲貴妃的角度來說,有人伺機謀害她的性命,孩子跟著她太危險了,還有讀書的問題,小正太終究是個皇子,如何能住在一個只求溫飽的環境中?

        半晌,李文暄啞聲道︰「我不想當別人家的孩子。」

        「你怎麼不換個角度想,以後你多了一個家庭,不好嗎?」

        「這要看是什麼樣的家庭啊。」李文暄斜睨了她一眼,以為他年紀小不懂事嗎?

        李安然好想仰天長嘆,這小子難道不能有點五歲的樣子嗎?

        「送我進京後,你們就回來了嗎?」對李文暄來說,他真正捨不得的是李家,這兒給了他滿滿的愛,即便沒有榮華富貴,心靈卻很滿足。

        「我們會留在京城。」她不知道嫁人之後去哪兒,但嫁人之前應該會待在京城。

        根據衛容淵的說法,皇上會將爹留在京城,不只是爹對雲貴妃有救命之恩,更因為爹對小正太的養育之恩,甚至有可能給爹封爵,當然,爹受到重用,文成侯府會漸漸淡出皇上的眼中,皇上對文成侯府的照顧全念在爹當年的救命之恩,正主兒回來了,配角就不重要了。

        李文暄伸出手,李安然見了一怔,用著無比誠懇的表情向他請教,他又給了一個嫌棄的表情,然後撇嘴道︰「拉勾。」

        李安然眨了眨眼睛,不可思議的道︰「終於像個小孩子了。」

        「你要不要拉勾?」李文暄又羞又惱的臉紅了。

        李安然趕緊伸出手跟他拉勾。

        「你說的,我永遠是你弟弟。」

        「這是當然,娘就是有機會再給我生一個弟弟,還是你這樣的小正太,我也不可能給他把屎把尿……哎呀,對不起,不小心又說出來了。」李安然連忙摀住嘴巴。

        李文暄冷哼一聲,轉開頭,什麼不小心,她肯定是故意的!

        「雖然是事實,但我以後保證不說,真的。」李安然發誓的舉起手。

        李文暄倏然站起身,轉身回到內室。

        李安然嘿嘿嘿乾笑,連忙喊道︰「我們姊弟之間別太計較了。」

        「收拾好碗筷可以滾了。」

       任務完成,李安然當然是立馬進去收拾碗筷,哼著小曲甩著食盒走人。

        李文暄目送蹦蹦跳跳而去的身影,唇角不自覺的上揚,這個姊姊從來沒有姊姊該有的風範,但是他真的很喜歡。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6 11:35 PM 編輯

【第十章】    舉家進京差事了

        東摸摸,西摸摸,再看看滿地的箱籠,李安然生出依依不捨的情感,真的沒想過有朝一日要離開這兒,而這一趟進京可能不會回來了。

        嚴格說起來她對京城沒有任何心結,只要一家人在一起,上哪兒都無所謂,只是來得太突然了,還沒準備好跟這兒道再見,她就要前往繁華與危險並存的京城。

        「捨不得這兒是不是?」李承何的聲音從門邊傳進來。

        收拾思緒,李安然轉身迎上去,「爹怎麼來了?」

       「我來看看你收拾得如何。」

        「我這兒只有衣物和書,不到半日就整理好了。」雖然她可以將所有的東西全部帶到京城,因為箱籠在他們離開後會交由衛門的鏢隊押送入京,不過她並非輕手輕腳的人,房裡連普通的擺設都很難尋到,收拾起來自然輕省。

        頓了一下,李承何問︰「你會怪爹嗎?」

        李安然怔愣了下,「我為何要怪爹?」

        「你冒充雲貴妃進京,這一路上可能會遭遇無數的危險,爹無力阻止,也不能阻止。」

        李承何捨不得閨女冒險,可是又不能不認同衛容淵的安排,無論身形還是行動上的考量,閨女皆是最適合冒充雲貴妃的人選。

        「我無所謂,只要雲貴妃和暄兒可以安全回京就好了。」

        其實早在衛容淵未說出計劃之前,她就有心理準備了,有一就有二,上次有她冒充,雲貴妃離開大雜院沒有激起一絲水花,如今當然要靠她繼續充當箭靶引開視線。

        再說了,衛容淵也是敵人鎖定的目標,雲貴妃絕不能跟著他,而他更樂意將她帶在身邊,當然就由她冒充雲貴妃。

        「爹已經不知道當初出手救了雲貴妃是對是錯。」

        「爹沒有救雲貴妃,我就沒有弟弟,而爹也會一輩子良心不安。」

        聞言,李承何不由得苦笑,「爹還沒有你通透。」

        「爹娘的功勞如今只有一半,另外一半還得將雲貴妃和暄兒送到皇上身邊。」雖然她不是很清楚爹逃避京城的原因,但是她知道一件事——有了護住皇家子嗣這樣的功勞,無論過去發生什麼事,皇上都不會計較。

        李承何也知道如此,有了護住皇家子嗣的功勞,當初大哥參與謀害皇上的事就會真正成為過去,當然,文成侯府會漸漸沒落,除非後代子孫出現驚世之才,能夠帶領文成侯府尋到一條出路,不過,這些都與他無關,他保住文成侯府就夠了。

        「爹,我不能跟著你們,你們要照顧好自己。」

        依照衛容淵的安排,他們一家連同雲貴妃會隨著越州的商隊進京,商隊速度緩慢,一路上還吃住簡陋,可是不引人注意,而且每隔幾日就會有商隊經由襄州前往京城,其中有來自南方各個府城的商隊,很容易教敵人忽略。

        「我們有那麼多人,不必擔心,倒是你一個人……」

        「爹,我不是一個人,衛容淵會照顧我。」

       沉默片刻,李承何終於鬆口了,「這次進了京,安頓下來,你讓他上門提親。」

        「爹同意了?」

        李承何郁鬱悶的瞥了她一眼,「爹能不同意嗎?」

        「……我是爹的女兒,我當然是站在爹這一邊。」她說得有點心虛,但事實上也確實如此,爹不點頭應了這門親事,難道她還能跟他私奔嗎?聘則為妻,奔則為妾,這是這個時代的準則,她可不會違反。

        「你以為說好話哄我,我就會相信了嗎?」

        「……爹又不是不了解我,我怎麼可能胳臂向外彎?」若是她稍稍彎向衛容淵,這也不能說是向外彎,她遲早要嫁給他,他算得是自家人。

        「是啊,又不是恨嫁,你當然會站在爹這一邊,但是心裡會有怨。」

        「……不會。」

        李承何也不跟她爭論了,摸了摸她的頭,提醒道︰「待會兒小睡一會,別再折騰了,今夜去杏林莊園也不知道會不會遇上麻煩。」

        李安然點了點頭表示知道,雖然不能明白衛容淵為何堅持將他們全部轉移到杏林莊園,但是雲貴妃在那兒,他們一家人必須跟她會合,她倒也不奇怪。

        目送父親回去前院,李安然回房檢查重要的隨身物品,尤其是她的醫藥箱,各種藥丸都要一一確認,比起金銀首飾,她更看重這些可以救命的藥丸,至於藥材她一概不管,衛容淵會準備。

*             *             *

        月黑風高,一輛馬車悄悄駛出杏林莊園,駕馬車的是蓄滿鬍子的衛容淵,馬車前後左右各有一名剽悍的護衛,馬車外觀不起眼,但看得出來車廂是特製的,比一般來得大。

        躲在暗處的人看了又看,確定是昨夜駛進莊園的馬車,接下來要討論的是,駕馬車的人真的是衛容淵嗎?

        「我確定是衛容淵,那雙眼睛比鷹隼還犀利,只要見過一次,想忘也忘不了。」經過一次的慘敗,武四已經將衛容淵刻在腦子裡,而且這家伙實在囂張,明知有人在暗處盯著他,他還大剌剌由著你看,不怕你記住他,就怕你記不住他。

        另一人附和,「沒錯,我看他的臉型,也認為是衛容淵。」

        「我們趕緊跟上去。」武四迫不及待想追上去,這一次他要狠狠修理這家伙,教他別小瞧人了。

        「不急,」秦紹伸手阻止他們,「若馬車上真的是雲側妃,他們的速度肯定不會太快,我們三日後追上去也來得及。」

        「雖說如此,但我們早一點將人送到王爺手上,不是更好嗎?」武四等得不耐煩了,三日前他們就尋到這裡了,這裡是衛門名下最不易潛入打探的莊子……不,該說是莊園,正如其名——杏林莊園,圍牆比尋常人高出半個人身,身手不好很難翻牆而入,且每隔一個時辰就有人巡視,大清早還有商販來送米糧肉菜,幾乎可以斷定雲側妃就在這裡,果然,昨夜衛容淵駕著馬車悄悄入莊,顯然是準備起程進京了,接著等了整整一日,耐性都快磨掉了,終於有了行動,他如何願意繼續等下去?

        「萬一這是障眼法呢?」秦紹可不敢再低估衛容淵。

        「障眼法?」

        「我們認定護送雲側妃的差事會落在衛容淵身上,可事實上真是如此嗎?除了衛容淵,還有個衛侯,你怎麼知道護送雲側妃的不是衛侯?」

        「江掌櫃一直派人盯著衛家的院子,除了去香滿樓吃飯,衛侯並未出門。」

        「除了衛侯,衛門還有其他人,送人進京的法子可多著。」秦紹不相信衛容淵沒有察覺到這兒被人盯上了,為何他還敢大剌剌的駕馬車離開?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沒將對手放在眼裡,一種是障眼法,而他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更大。

        略一思忖,武四倒是有不同看法,「若是障眼法,衛容淵難道不怕我們有此想法嗎?無論由誰護送,雲側妃只要半路出事,衛容淵必須擔下所有的責任,那還不如他自個兒護送,而且憑衛門遍布大夏的實力,衛容淵只怕沒將我們放在眼裡。」

        「衛容淵親自護送的可能性確實比較大,可是,萬一他真的使用障眼法呢?」秦紹不能否認衛門的實力,衛容淵確實能囂張的當著他們的面駕著馬車離開,不過凡事還是要留個心眼。

        「你的意思呢?繼續留在這兒觀察一日嗎?」

        秦紹想了想道︰「我們分成兩隊,一隊先追上去,另外一隊在此再等上一日,確定沒有馬車離開再追上來,如何?」

        武四贊同的點點頭,「這個主意不錯,確定這兒真的沒人了,我們也安心。」

        「我帶五個人先追上去,剩下的跟你留在這兒。」

        「還是我先追上去,我想探一下他的底。」武四恨不得立刻跟衛容淵交手,上次讓他逃了,這次無論如何要一較高下。

        秦紹聞言皺眉,「這會兒不是逞威風的時候,除非搶人,不要輕易出手。」

        武四撇了撇嘴,「我又不是不懂,我不會貿然行動。」

        秦紹也不再堅持,相較之下,他確實更適合守在這裡。

        「好啦,你帶五個人先追上去,記住,行事之前要再三衡量,沒有適合出手的機會一定要按兵不動,這一路上京可遠著,終究會找到機會。」

        「我知道。」武四擺了擺手,帶著五個手下先行離開。

        半個時辰後,慢悠悠的駕著馬車的衛容淵突然全身緊繃,緊靠著車門邊的李安然立馬感覺吹過來的風都變得有些肅穆。

        「怎麼了?」

        「來了。」

        李安然鬆了一口氣,「這不是好事嗎?你不是擔心騙不了他們嗎?」

        「他們來的人不多,應該有人留下來繼續盯著杏林莊園。」衛容淵不清楚誠親王派了多少人來襄州,但是今日追來的人不及那日埋伏的人數。

        李安然緊張了,「怎麼辦?他們會不會發現……」

        「不會。」

        「你不是說有人留下來繼續盯著杏林莊園嗎?」

        衛容淵沒有解釋,其實杏林莊園有密道可以避開眾人耳目,而且誰也不會想到,衛夏會帶著他們往南走,然後加入越州的商隊,搭乘海船入京。

        李安然探頭看了他一眼,那個杏林莊園肯定有什麼秘密,不過她並不想追究,他不說自有他的道理。

        「我只是給你提個醒,不過別擔心,他們不會輕易出手。」

        李安然點了點頭,拉下車簾,不再言語,只是透過車簾的縫隙留意外面動靜。

        李安然不喜歡慢慢來,速戰速決更符合她的作風,可如今她是尊貴的「貴妃娘娘」,衛容淵不能在荒郊野外過夜,一路上投宿客棧,速度難免就慢下來,而且尾隨在後的人遲遲沒有行動,她就是再急也沒用。

        走了三日了,她以為天氣越來越冷,可是事實上並非如此,如今他們所在的地方跟景溪鎮差不多,不過可以感覺到空氣中明顯潮濕多了,寒意更為刺骨。

        李安然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環境,一目了然,實在沒什麼好看的,於是向衛容淵道了聲晚安,便要轉身回房。

        衛容淵伸手拉住她,「你想不想去上頭坐一下?」

        「上頭?」李安然順著他的目光往上一看,然後歪頭瞅著他,「怎麼突然對爬樹來了興致?」

        「坐在那兒,可以看到想像不到的風景。」

        想像不到的風景?這棵梧桐樹不算高,看不了多遠,但是位於角落,可以看清楚這個院子的每間房間……李安然微微挑起眉,他是不是在暗示什麼?

        她點了點頭,然後下一刻她就落入衛容淵的懷裡,接著她整個人像是要飛起來似的,在她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狀況時,他們已經上了梧桐樹。

        李安然很認真的看了一會兒,看不出什麼名堂,只好虛心求教,「你可以告訴我,這是在做什麼?」

        「今晚當心一點。」

        李安然立馬緊張起來,「為何?」

        「明日我們到了海口,搭上海船,他們就很難下手了。」

        「海船?」

        衛容淵以為她不知道海船,解釋道︰「海船是軍船,也是朝廷運輸官糧、官銀和貢物的船。」

        李安然知道以前運送官銀和官糧都是靠運河,可是運河在北方會遇到結冰期,作為運輸的交通工具難免有所不便,即便官銀和官糧運送的季節會避開結冰期,先皇繼位之後,下了狠手打退海盜,軍船就變得英雄無用武之地,當時還是皇子的當今皇上便提議將官銀、官糧和貢物交由軍船運輸,後來朝廷為了增加稅收,軍船變身成為海船,做起了人貨運輸,不單為朝廷運送官銀、官糧和貢物,也租給商隊運送貨物,因此活絡了大夏和海外的商業。

        「沒想到我們要搭海船。」

        「你很想搭海船?」

        「嗯,我曾經跟祖父去清河口行醫,見過海船,祖父承諾我,將來要帶我搭海船,可惜他太忙了,出了門就忘了回來,至今還沒有機會兌現。」

        「明日你就可以搭海船了,不過你別期望太高了,海上沒你想像的詩情畫意,說不定還會暈船。」

        「我是大夫,身上備了各式各樣的藥,我不怕暈船。」

        「我倒是忘了。」

        「我們要在這兒坐多久?」李安然忍不住打了一個哈欠,其實坐馬車很累人,尤其時時刻刻提高警覺,她就是睡著了也睡得不安穩,甚至有一種越睡越累的感覺,可想而知,進了客棧,吃了飯,泡了熱水澡,她還可以繼續躺下來睡覺。

        「你再忍一下。」衛容淵打開披風,將她整個人圈進懷裡。

        她覺得好溫暖,睡意不由得更濃了,不過,就在她意識漸漸遠離的時候,衛容淵突然出聲。

        「來了。」

        李安然頓時驚醒過來,眨著眼睛慌張的問︰「什麼來了?」

        「你看一下對面的客房。」

        對面的客房……不就是他們住的客房嗎?李安然看向對面,見到有個夥計打扮的男子用木頭將房門卡住,阻止人推開房門出來,這一看就知道想幹啥,可是到了她的客房,夥計並未用木頭將房門卡住,她頓時又糊塗了,這是什麼意思?

        李安然扯著衛容淵的衣袖,想說什麼卻說不出口。

        衛容淵唇角上揚,果然如他所料,「不急,你看下去就知道了。」

        李安然很想教他不要賣關子,人家已經對他們出手了,他怎麼還不急?

        沒有等多久,她就聽到有人大聲喊叫——

        「失火了!」

        衛容淵很快就尋到失火的地方,「廚房那邊。」

        李安然還來不及往廚房的方向查看,就見到馬廄那邊也失火了,接著鬧哄哄的,客房的門一間間的打開來,投宿的客人一個個爭相衝出來,這下子她終於看明白了,原來這場失火是要將她引出來。

        「戲看完了,我們可以走了。」

        李安然有點反應不過來,「走去哪兒?」

        「我們直接趕去海口,明日一早就可以抵達海口,搭上出航的第一班海船。」他已經預料到今晚客棧可能會出事,事先讓衛春悄悄去安排,打通關係,方便他們必要時刻可以出城。

         「我的醫藥箱……」

        「你忘了醫藥箱在我那兒嗎?我早就交給衛春了。」

        李安然後知後覺的想起來了,進了客棧的時候,衛容淵主動幫她拿醫藥箱,她並未放在心上,體貼的男人都會幫女人拿東西,這很正常。

        後來她進了客房,吃了晚膳,便忙著梳洗,待洗好澡,擦乾頭髮,他就來敲門了,說要陪她看一下夜色——這是她的習慣,觀察一下自個兒住的客棧,免得遇到緊急狀況不知往哪兒跑,總之,她根本忘了醫藥箱還在他那兒。

        「好啦,我們還是趕緊走吧。」衛容淵輕鬆的帶著她落地,然後趁亂離開。

*             *             *

        一會兒起身走過來走過去,一會兒又坐下,秦紹一刻也沒辦法靜下來,一旦明日他們抵達海口,搭上海船,他們就再也沒有機會出手了。

        「你去瞧瞧,怎麼還沒回來?」

        秦紹推了一下最近的侍衛,可是侍衛剛剛走到門邊,武四跟手下就回來了。

        「怎麼了?」看到武四他們一臉垂頭喪氣,秦紹就知道失敗了,不過只要人還未離開,他就來得及布署,趕在他們明日一早出城時出手攔截,當然,這又得拿王爺的令牌行事了。

        「他們早就跑了。」武四懊惱極了。

        信誓旦旦做了萬全準備,待人衝出客房,他就趁亂擄人,可是沒想到今日客棧住滿了,衝出來的人有男有女亂成一團,他的注意力一時跑掉了,後來心思拉回來,他還是沒見到雲側妃的客房有任何動靜,等到火撲滅了,他有機會溜去雲側妃的客棧查探,發現客房整整齊齊,除了還沒收拾的澡盆,根本不像有人入住過,這會兒他還有什麼不明白的,人早就跑了。

        秦紹怔愣了下,「你不是一直盯著他們嗎?」

       「……我明明一直盯著他們,也不知道何時教他們溜了。」這會兒武四可不敢承認,確定人住進客棧,他花了銀子收買一名夥計,就懶得再花心思盯著,他也要吃飯歇會兒,不是嗎?

        「你沒問客棧的掌櫃嗎?」

        「問了,掌櫃也不清楚,客棧失火,他忙著收拾爛攤子,客人跑了,不必他再費心思安頓,他還鬆了一口氣。」

        「馬車呢?」

        「我在馬廄外面點了火,為了避免有人發現,立馬遠離馬廄,沒留意他們的馬車是否還在。」馬車能比人還重要嗎?武四當然是專心關注目標,其他都是小事。

        秦紹氣得想罵人,可是真要說武四哪兒錯了,他又說不上來。

        「他們說不定還在城裡。」

        秦紹冷冷的挑起眉,「你是說,他早就察覺到我們的行蹤,算準你會挑在今晚行動,事先在其他客棧做了安排?」

        武四當然不會承認自個兒太蠢了,根本沒意識到一舉一動已教人察覺,只是避重就輕的道︰「明日進入海口,我們就不容易找到機會出手,他猜想我們今晚會有所行動也屬正常。」

        這倒也是,可是秦紹總覺得哪兒出了差錯,從他在杏林莊圜多守了一日,卻不曾再見到有人離開,杏林莊園的防備明顯鬆懈下來,他再也不敢遲疑的緊追上來,不過這心裡頭老是不對勁,那是一種遺漏了什麼的感覺。

        若說衛容淵不知道天高地厚,沒將他們放在眼裡,他一路上的警覺性又非常高,由此便知他並不輕敵,既然如此,他又為何毫不防備的在他們面前起程?

        武四見他悶不吭聲,有些慌了,「秦爺,這會兒我們如何是好?」

        秦紹揉了揉腦袋瓜,迅速做了一個決定,「你先去打聽他們是否出城了。」

        「嗄?」

        秦紹惡狠狠的一瞪,「我怕他們已經出城了。」

        武四終於反應過來了,「我親自去查。」

        秦紹教自個兒冷靜下來,坐下來等候武四查探消息回來。

        心靜了,秦紹的腦子越來越清晰,很快就意識到自個兒遺漏了什麼,杏林莊園並非一般莊子,高高的圍牆不只是為避開外人的窺探,更是為了掩飾里面的布置,換言之,若是裡面挖了密道,外人也不會知道。

        這會兒秦紹完全想通了,衛容淵帶上的雲側妃是個冒牌貨,而真正的雲側妃早就經由密道送走了,送走的時間應該跟衛容淵離開時差不多,有了衛容淵吸引他們的目光,其他的事很容易被忽略,不過,他們不可能走得太快,雲側妃身分尊貴,若是還有那個小皇子,行動勢必更為緩慢,換言之,他們此時應該還在半路上。

        武四很快就回來了,懊侮不已的道︰「他們已經出城了,我們還要追上去嗎?」

        「不必了,隨衛容淵進京的人並非雲側妃。」

        「什麼?」武四呆住了。

        秦紹仔細解說自個兒的推斷,不過他很難判斷雲側妃此時身在何處,一來並不清楚他們回京的路線,二來也不知道他們是以什麼身分上路。

        「這會兒該怎麼辦?」

        「我立馬修書回京,仔仔細細報告我們在襄州的經過,若是王爺可以趕在他們之前先在通州布署,說不定有機會攔截下來。」

        通州是進入京城的必經之路,也是王爺的勢力能夠掌控的地方。

        武四聞言苦笑,回去肯定要挨罰了,可是發現有異還不吭聲,罰得會更重。

        秦紹也不再廢話,趕緊修書請人快馬送回京城,而他們繼續跟在衛容淵身後,雖然猜測真正的雲側妃不會跟著衛容淵,但也不能保證他的推斷不會失誤,反正都要進京,還是跟著好了。

*             *             *

        迎著海風,李安然生出一種海闊天空的感覺。

        昨晚趕了一夜的路,今日一早抵達海口上了海船,這會兒終於可以放鬆下來,她應該直接癱在床上呼呼大睡,可是海風刺骨,冷得教人直打哆嗦,睡意都跑了。

        「你應該累了,怎麼不回房睡會兒?」衛容淵仔細幫她將帽兜戴好,帶子重新繫緊。

        這丫頭太隨興了,就是風兒吹亂了頭髮也無所謂,甚至還會張開雙手,說是擁抱大自然,也不知道是什麼怪理論,更慶幸她底子好,沒有因此哪兒不舒服,要不這一趟路程她肯定更難受。

        「海風一吹,整個人都活過來了。」李安然閉著眼睛用力吸了一口氣,其實海的味道透著一股腥羶,但她就是喜歡,不只是海闊天空,而是充滿了生命力吧。

        衛容淵寵溺的捏了捏她的臉頰,「人家姑娘一上船,恨不得縮在艙房不出來,你反倒覺得海風讓你活過來了,真不知道你腦子在想什麼。」

        「許多姑娘不喜歡刺鼻的味道,我是個大夫,各式各樣的味道都聞過了,不覺得不舒服,自然能夠看見大海的遼闊。」

        衛容淵忍不住俯身靠過去,火熱的在她耳邊道︰「我的姑娘就是與眾不同。」

        我的姑娘……李安然又羞又甜,臉兒紅通通,嬌嗔的瞪了他一眼,「不要撩我。」

        衛容淵一臉的無奈,「你是我的姑娘,我只能撩你。」

        李安然撇開頭,不去看他。

        衛容淵其實更想一親芳澤,可是也知道分寸,這是在甲板上,只能想,不能做。

        半晌,李安然覺得臉上的熱氣散了,轉而問︰「我們幾日可以到達京城?」

       「三日後可以到達津口。」

        「津口是距離京城最近的海港?」

        「對,從津口到京城要一日的車程。」

        「我爹他們不知道到哪兒了。」

        「我不清楚,他們的路線與我們不同,不過你放心,有祖父看著,他們肯定順順利利的進京。」

        「你祖父跟著一起進京?」她一直以為是衛夏護送他們進京。

       「祖父確定誠親王的人離開襄州之後,便快馬追上衛夏他們,親自護送雲貴妃他們回京。」若不是為了分散敵人的注意力,使敵人無法明確的做出判斷,祖父一開始就會直接護送雲貴妃母子,畢竟這是皇差,怎麼可能交給別人?

         李安然放心了不少,衛老爺子還是比起衛夏更令人安心。

       「你不必替他們操心,沒有祖父,也有整個衛門,相較之下你就危險了,如今只剩我一個人保護你。」

        「我有你一個就夠了啊。」這是她的真心話,無論面對什麼困境,他都會用盡全力保護她,就如同他義無反顧背著她跳下山崖一樣。

        衛容淵強忍著低下頭吞噬她的慾望,佯裝不悅的舉起手敲一下她的額頭,「不准我撩你,你卻來撩我,這說得通嗎?」

        「……我哪有撩你?」李安然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個兒說了什麼,嬌顏紅甚四月牡丹,惹得某人再也忍不住,飛快的靠過去在她臉頰親了一下。

        李安然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

        「你不來撩我,我一定會忍住。」言下之意,這是她的錯,當然,他也有管不住自個兒的錯,但是她不點火,不就沒事嗎?

        李安然抬起右腳,狠狠的給他踩下去,他啊一聲,她冷哼一聲的轉身回艙房。

        「這丫頭的力氣真大!」不過,他笑得可開心了,偷了香,今夜可以睡個好覺。

        果然三日後海船就抵達津口,李安然走下船,突然心生一種回到世界的感覺,船上目光所及是一片遼闊的海洋,人在其中無比的渺小,有時會有一種要飄然遠去的心情,而此刻踏踏實實踩在地上,眼睛所見是人間一片繁華……兩相比較,其實她覺得後者更好,人本來就應該接地氣。

        津口比海口還大,熱鬧的景象當然更勝一籌,小商販吆喝的聲音不絕於耳,食物的香氣當然也隨之撲鼻而來,當然,海的味道越來越遠,而肚子越來越餓,忍不住就想咽口水。

        「我們去吃點東西好嗎?」李安然興奮得像個孩子,不停的扯著衛容淵。

        衛容淵寵溺的點點頭,將兩人的包袱背在肩上,再握住她的手,免得她遭人衝撞,帶著她找了一家烤肉店坐下,再配上一碗菜湯,吃得肚子圓滾滾的。

        「我還想敞開肚子大吃特吃,沒想到一會兒就飽了。」李安然不好意思的摸著肚子,好像吃太多了。

        「歇會兒,待會兒你又想吃了。」這幾日看著她一日比一日食量還小,他一直擔心,如今瞧著胃口恢復了,終於可以放心了船上的伙食終究比不上陸地,第一次吃海鮮覺得鮮美,可是連吃三日,越來越食之無味,若在陸地,不想吃清淡的,可以換重口味的,各家酒樓飯館都有招牌菜,花樣可多著,吃上一個月也不會重複。

        「可能吧。對了,我們怎麼進京?」他們的馬車在海口就交給衛春,由衛春他們走陸路進京。

        「我們可能要在這兒待上四五日,先等衛春他們到了,然後祖父傳消息過來,再決定何時進京。」

        「既然要等衛春他們,我們為何半路改搭海船?」

        「若不甩掉討人厭的尾巴,我們就享受不了看海釣魚的悠閒。」雖然一個時辰不見得能釣一條魚上來,但是他們不必再提心吊膽,這不就值了嗎?

        「他們還跟著我們嗎?」李安然小心翼翼的左看右看。

        「他們快馬加鞭,很可能比我們早一日就到達津口了,不過你放心,這兒已經進入皇上的眼皮子底下,駐紮在此的軍隊是皇上的親信,他們不敢在這兒亂來,而且,他們只怕已經發現你是冒牌貨,不會花心思擄你。」

        李安然困惑的皺眉,「既然已經發現我是冒牌貨,還有必要跟著我們嗎?」

        「雖說沒必要,但難保錯判情勢,還是跟著。」

        這是為了預防萬一,反正閒著沒事做的意思嗎?李安然忍不住擔心了,「他們會不會惱羞成怒出手修理我?」

        「他們會惱羞成怒,但這會兒可不是鬧事的時候。」他還恨不得他們鬧事,然後落在他手上,他就可以指證誠親王了。

        李安然猛然兩眼一亮,「這是說,我們可以在津口玩上四五日嗎?」

        衛容淵笑著點點頭,不過忍不住潑她冷水,「津口很熱鬧,你想尋便宜的海貨或者海外來的貨物倒是不難,可是沒什麼好玩的。」

        李安然聞言一怔,「沒什麼好玩?」

        「嗯,真的沒什麼好玩,一個時辰你就可以走遍了。」

        李安然瞬間蔫了,「我在津口四五日只能看人嗎?」

        「這兒可以看海,你不是很喜歡看海嗎?」他們在船上的時候,她可恨不得一直站在甲板上。

        「你確定這兒可以看到海?我看到的明明是……」李安然幽幽的從左到右巡視一圈,一艘艘海船擋住視線,她看到的根本是一群糙漢子忙碌的身影。

        衛容淵很快就看明白了,連忙道︰「你還是留在客棧看醫書好了。」

        李安然好笑的睞著他。

        「不想看醫書,你就看我,看我養眼,眼前這些太傷眼了。」

       李安然羞紅了臉,撇開頭。

       「走吧,京城不比襄州,這兒冷多了,我們先去買幾身衣服,再去客棧,晚一點可以出來瞧瞧,這兒有夜市。」

        李安然點了點頭,看著衛容淵拿起醫藥箱,背起兩人的包袱,披風整個往後垂掛,最後再過來牽她的手……她感覺自個兒像是泡在蜜裡,不禁甜甜一笑,化被動為主動,轉過來牽他的手,兩人隨即很有默契的相視一笑,漫步而去。

*             *             *

        當誠親王在通州張開大網等著擄人時,衛紀明護衛著雲貴妃他們繞到北邊再南下京城,這會慢上好幾日,但是更為安全。

        進了京,衛紀明立馬透過管道遞送消息進宮,等候皇上安排,可沒想到皇上竟迫不及待悄悄出宮,親自來到衛門。

        一別相隔五年,皇上等不及了,午夜夢迴,她的控訴一次又一次纏繞心頭——「四爺,難道你不擔心就此一別便是天人永隔嗎?我不走,生死有命,富貴在天,我寧可跟你一起赴死,也不要偷偷躲起來苟活,為何你不能明白我的心情?」

        「四爺來得可真快。」雲湘的口氣很冷,無論她對四爺是否有誤解,等了那麼多年,她的心真的冷了。

        四爺……夏元昊回過神來,有一種鬆了口氣的感覺,真好,他還是她的四爺。

        夏元昊緩步來到她面前,口氣帶著寵溺和無奈,「你還是一樣。」

        雲湘討厭他這種自以為是的樣子,「我不一樣,五年前我願意與四爺一起赴死,而如今我只想平靜度日。」

        「你還是一樣,一鬧彆扭,就恨不得從此跟我不相見。」

        「……」沒錯,她是一個眼裡揉不下沙子的人,他已經是一個背叛者,她就再也容不下他。

        夏元昊很無奈的嘆了聲氣,「我想不明白哪兒錯了,你不是一個人,還有我們的孩子,我想保住你,也想保住我們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這樣的心情你難道不能了解嗎?你不也期待我們的孩子嗎?」

        雲湘還記得剛懷孕時,歡喜得晚上睡不著覺,這個孩子盛滿了他們的期待,可是……「有我,有孩子,但是沒有你,還是破碎了。」

        半晌,夏元昊只能輕輕的道︰「對不起,我只想盡全力保住你們。」

        「幾經生死,我只覺得是你將我們推向死亡,只是老天爺憐惜,我活下來了。」她只是在陳述事實,沒有老天爺的憐惜,遇見李承何,他們早是一堆白骨。

        「我沒想到陳武會背主。」得到衛容淵傳來的消息,得知陳武出京之前就遭到收買,他立馬趕去見陳武,想要從陳武口中查明真相,可是來不及了,陳武已經搶先一步吞下毒藥自盡。

        「陳武背主嗎?還是,那是四爺的意思?」

        夏元昊微瞇著眼,「你認為是我的意思?」

        「若不是四爺的意思,雲荷怎麼會進宮?」這是雲湘最難以接受的事,當他們母子還流落在外時,他卻迎雲荷進宮。

        「這是武陽侯的意思。」關於這件事,夏元昊也惱極了。

        武陽侯不急著找女兒、外孫,而是急著另外塞人進宮鞏固武陽侯府的地位,他心裡可不好受,可是初登大寶,他需要武陽侯的勢力,只能同意雲荷進宮。

        「我爹?」

        「你不必感到意外,當時京城暗潮洶湧,纏綿病榻的王妃眼看快不行了,你又下落不明,後宮沒有一個可以主事的女人,各家權貴如何能按捺得住不送人進宮?武陽侯看著大夥兒送人也急了,提出再送一個雲家的姑娘進宮。」

        聞言,雲湘知道自個兒不應該意外,權貴之家利益至上,親情次要,只是,她是爹手把手帶大的,以至於她以為……她還是太天真了。

        頓了一下,她試探的問︰「雲荷一直惦記著四爺,難道四爺不知道嗎?」

        夏元昊微皺著眉,「這是什麼意思?」

        「雲荷心儀四爺許久,每次四爺陪我回武陽侯府,她總會出現在四爺面前,四爺不可能沒注意到。」

        「我沒想那麼多,對我來說,後院不可能出現兩個同一家的女人。」

        這一點雲湘倒是相信,四爺不喜歡後院太亂,因為後院往往牽動朝堂,而睿王府後院的女人都是先皇塞進來的,說白了是為了子嗣,四爺根本拒絕不了,甚至為了避免後院生亂,四爺不會表現出寵愛某個女人。

        「當時的情況是我若不同意雲荷進宮,只怕武陽侯府會先亂。」既然已經知道她的心結,夏元昊當然要再一次申明自個兒的立場。

        「可能是我想太多了,家中幾位姊妹三番兩次在我面前提及四爺對雲荷的注意,暗示我四爺看上了雲荷,當時我雖然不信,但是當四爺堅決要送我出京的時候,雲荷還特地來勸我,教我不能拖四爺的後腿,結果隔日四爺就迷昏我,送我離京。」雲湘算是看明白了,雲荷收買家中姊妹算計她,甚至她離開的前一刻都不忘了添柴再燒一把,致使她認定自個兒離京是為了給雲荷讓位。

        夏元昊神情轉為凝重,看樣子,湘兒出事只怕有雲荷的手筆。

        雲湘知道他心裡有了想法,至於他要如何處置她不管,反正誰讓她受罪,她一定要討回來,要不她不會回宮。

        夏元昊暫且放下腦海的思緒,追著問︰「你和暄兒何時回宮?」

        雖然她並未公開暄兒的身分,可是衛紀明那隻老狐狸不可能看不出來……不,也許整個衛門的人都看出來了,只是彼此心照不宣,在未入京之前,這是變相的保護暄兒,總之,四爺得知暄兒的身分並不奇怪。

        不過既然要認回孩子,她就要當個稱職的母親,擋在他前頭,除去那些不必要的攻擊。

        「四爺可有想過,暄兒的身分會不會引來質疑?暄兒不像四爺,也不像我。」這不過是就事論事,有人不想她回宮,利用暄兒污蔑她是很正常的事,她倒無妨,可是暄兒一出生就遭她「遺棄」,她不會再讓暄兒受到任何委屈。

        「暄兒怎麼會不像我呢?唯有暄兒身上有跟我一樣的胎記。」這是進衛門的時候衛紀明提醒他的。

        「……」她已經忘了胎記的事。

        「你們何時回宮?」

        「我還需要想想。」雲荷還在宮裡,她才不要回宮。

        夏元昊縱容的點點頭,同意她再想想,畢竟他還有事情要解決。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7 07:36 AM 編輯

【尾聲】    相約攜手到白頭

        景秀宮

        雲荷憂心忡忡的走過來又走過去,不時催促身邊宮女出去瞧瞧大宮女蘭草回來了沒有。

        蘭草是她從雲家帶進宮的丫鬟,可以說是她的親信,清楚知道她每一件事,而她與外面的連繫也全靠蘭草。

        這時,守在殿門外宮女的聲音傳了進來,「蘭草姊姊回來了。」

        蘭草快步走進來,雲荷心急的迎上去。「可有打聽到消息?」

        蘭草點了點頭,「雲貴妃確實回京了,昨晚皇上微服出宮見雲貴妃,不過,雲貴妃並沒有跟皇上回宮。」

        雲荷冷冷一笑,「皇上沒有大張旗鼓的迎接她,她不會輕易回宮。」

        蘭草其實可以理解,雖然當初雲貴妃不是自願離開京城,但是在那種情況下「丟下」皇上走了,難免落人話柄,若是隨隨便便回宮,後宮的女人肯定會找機會拿這件事大作文章,雲貴妃若想在後宮高人一等,當然要讓皇上親自迎她回來。

        「你可查到皇上去哪兒見雲貴妃?」

        「這事打聽不到,唯一可以確定的是,姜指揮使接到影子衛送來的消息,皇上才微服出宮去見雲貴妃,所以奴婢猜想雲貴妃應該在影子衛那裡。」

        雲荷輕皺娥眉,苦惱的咬著下唇,「除了皇上,根本沒有人知道影子衛在哪兒。」

        「不,除了皇上,還有總管太監,另外是姜指揮使知道。」

        「對哦,皇上不可能獨自微服出宮,至少總管太監和近衛軍指揮使會跟在身邊。」

        「不過,這兩位都很難收買。」

        「再難收買也有弱點。」略微一頓,蘭草提出不同的看法,「奴婢以為這事娘娘不適合出面。」

        目光一沉,雲荷已經明白她想說什麼了,「那位的本事比本宮還大,手上的能人比本宮還多,找個影子衛應該不是難事。」

        「是,他也比娘娘更想找到人。」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竟然至今還念念不忘。」頓了一下,雲荷自嘲的一笑,「其實,本宮有什麼資格說他,本宮不也一樣嗎?」

        聞言,蘭草只是更低下頭隱藏心中的思緒。

        主子確實太傻了,為了一個不曾多看她一眼的四爺,成了一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女人,若是雲貴妃死了倒是無妨,偏偏人家活得好好的,還給四爺生了一個兒子……

        這不是宮裡那三個身體孱弱的皇子,而是健康又聰明的孩子,雲貴妃單靠這個孩子就可以越過後宮所有的女人。

        這些都是剛剛打聽消息時聽見的,她知道是有人刻意說的,但事實如此,雲貴妃是個厲害的,誰想謀害她,她不會毫無所覺,若是能回宮,她肯定要對付主子。

        許久後,雲荷坐下來寫了兩封書信,皆以蠟封緘,交給蘭草送出去。

*             *             *

        夏元昊眼睛盯著攤開的奏摺,看似很專注,右手卻有一下沒有一下的敲著,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刻他心浮氣躁,正試著讓自個兒平靜下來。

        乾清宮裡所有人噤若寒蟬,人人垂下頭,縮著脖子,誰也不敢往皇上那兒瞄上一眼,就怕這麼一眼被逮個正著,然後小命就沒了。

        終於,總管太監急匆匆的走進來,不過再急也如同貓似的,一點聲音也沒有。

        「皇上,信送去了。」總管太監的聲音很低,除了皇上,沒有人聽得見。

        夏元昊的右手終於停住,深吸一口氣,開口問︰「送給誰?」

        總管太監小心翼翼的看了皇上一眼,「信先送回武陽侯府,一個時辰後,雲三親自去了趟誠親王府。」

        夏元昊感覺一股火氣往上衝,於是連忙閉上眼睛。先有湘兒暗示,隨後又有衛紀明詳述事情經過,他就知道當初的事不只是有陳武的叛主,還有內賊。

        湘兒離京的路線只有他們兩人知道,他沒說,那就是湘兒說出去的,可是湘兒甚至不想離開,怎麼可能說出去?不過湘兒離京前幾日,他將湘兒送回武陽侯府,而這段時問有人見到他親筆擬訂的路線圖可能性很大,換言之,內賊出現在雲家。

        事已至此,湘兒遇害很顯然跟雲荷有關,不過雲荷哪來的人手刺殺湘兒?這事很明顯雲荷有幫凶,而幫凶應該是武陽侯府的人,於是他讓總管太監間接透露訊息給雲荷的大宮女,想要釣出雲荷的幫凶,可是萬萬沒想到,這事竟然牽扯到老五。

        他真的不敢相信,老五與他年紀最相近,他們的感情比他和嫡親弟弟還親,老五始終站在他身邊,不應該在背後算計他……不,老五要算計的不是他,而是他心愛的女人。

        其實,不是只有老五,當初他們幾個兄弟都看上了湘兒,湘兒堅韌聰慧、風華絕代,豈是京中這些貴女比得上?可是,父皇已經將湘兒許給了他,他以為他們都歇了不該有的心思,沒想到老五的心思一直都在。

        「皇上。」總管太監擔心的喚道。

        半晌,夏元昊舉起手,表示自個兒沒事。

        略微一頓,總管太監還是職責的提醒道︰「皇上,不是老奴幫誠親王說話,只是凡事要看證據。」

        「朕知道。」他還想親口問問老五,不惜背叛自個兒的兄弟值得嗎?

        總管太監無聲一嘆,誠親王就算能夠從這次的事情脫身,只怕也不得重用了。

        「你說,朕要不要給老五機會?」

        總管太監可不敢說話,皇上肯定不能放過誠親王,企圖奪妻,這根本是沒將皇上放在眼裡,可是皇上又不願意落了一個殺害手足的名聲,誠親王覬覦嫂子,這事傳出去可不好,雲貴妃成了紅顏禍水,對將來大有可能繼位的二皇子也不好。

        皇上真是難啊,殺了可以一了百了,但又不能師出有名,留下來,往後不是成日提醒皇上曾經有過的愚蠢嗎?

        過了一會兒,夏元昊自顧自的轉而問︰「衛容淵進京了嗎?」

        「早就到了津口,衛侯讓他繼續在津口候著。」

        「教他明日進京,想法子不動聲色將衛門曝露出來。」

        總管太監應聲退了出去。

*             *             *

         夏元業一身夜行衣站在暗處,與黑夜幾乎融為一體,只有那雙深沉的眼楮閃閃發亮,如同夜幕中綻放光芒的星辰。

        「這裡就是衛門?」夏元業一雙眼睛直勾勾盯著對面的大門。

        門面不大,但還是很有氣勢,看似中等的商賈人家,而從這一點就可以看出衛老爺子的行事風格,不想引人注意,不過也不想變得不起眼,過猶不及,難怪衛門的崛起並未帶來太多的妒忌和議論。

        「卑職親眼看著衛容淵進去。」林成頓了一下,轉而勸道︰「王爺,皇上膽敢將雲側妃安置在此,可見這裡護衛嚴密,王爺硬闖進去,卑職擔心不但擄不到人,還將自個兒曝露出來。」

        「事到如今,你認為本王還能退嗎?」雖然陳武未抖出雲嬪娘娘之前就死了,可是隨著雲湘回京,雲嬪娘娘的所作所為就會一一顯露出來,皇上遲早會抓住雲嬪娘娘的狐狸尾巴,然後再從雲嬪娘娘身上尋到他的影子……他們的兄弟之情終究是毀了。

        「王爺就此收手,皇上就算對王爺有所猜疑,也不會對王爺痛下殺手。」皇上算是重情之人,若有理由保住王爺,他相信皇上絕對會給王爺留下生機。

        「本王最想得到的沒了,活著又有何意思?」若是皇兄真的看重他這個弟弟,難道不能將雲湘讓給他嗎?早在五年前,皇兄不就做了最壞的打算——從此與她天人永別嗎?既然如此,何必回頭呢?

        「王爺……」

        「如今雖說本王受到重用,可是你看看,皇兄真的敢將軍權交到本王手上嗎?」皇兄對他的重用不過是表面罷了,關係到權力的時候,皇兄還是當他是賊一樣防備,皇家從來沒有真正的兄弟之情。

        林成無言以對,皇上可以重用王爺,但王爺不可能真正成為皇上的親信。

        夏元業靜靜看了一盞茶的時間,邁開腳步走向衛門。

        經過半個時辰查探,夏元業終於帶著林成潛入衛門,不過他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四周太過安靜了,好像經過清場,這說明白什麼?有人在等他……

        「朕一直在想,你會來嗎?朕希望你來,事情該有個了斷,但又不希望你來,至少你知道收手。」

        夏元昊從一片漆黑的正堂大廳走出來,總管太監緊跟在後。

        夏元業一臉的漠然,「臣弟不收手又如何?難道皇兄可以當作一切不曾發生嗎?」

        「朕不知道,但你來了。」

        「皇兄更希望臣弟能來。」夏元業嘲弄的一笑,皇兄還是希望有個名正言順的理由處置他。

        夏元昊的神情轉為悲哀,「朕還以為你更想為自個兒解釋。」

         「臣弟的解釋有用嗎?」

         「無論是否有用,你不應該先向朕說清楚嗎?」

        「臣弟更想問皇兄,為何皇兄不放手?五年前,皇兄明明已經放手了,為何要出動影子衛將人找回來?」夏元業越說越氣。

        父皇也好,皇兄也罷,他們一直很清楚他的心意,可就因為雲家出過皇后,父皇偏心,皇兄為了那張龍椅不肯退讓。

        「朕的妻,朕的孩子,朕不應該找回來嗎?」夏元昊的火氣也很大,恨不得撲過去狠揍他一頓,「你懂什麼?當你看著心愛的人每日在噩夢中驚醒過來,深怕保不住腹中的孩子,你不會想將她送走嗎?」

        夏元業張開口,可是還來不及提出反駭,夏元昊又咄咄逼人的說了。

        「你不是朕,你看見的是你想看見的,而不是朕看見的,你憑什麼認為朕的決定是對是錯?你不過是為自個兒的私心找藉口,何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夏元業怔住了。

        「朕不過是盡己所能守護妻兒,朕不認為自個兒有錯。」

        過了會兒,夏元業幽幽的道︰「皇上就是有錯,皇上說沒錯就是沒錯。」

        夏元昊高傲的揚起下巴,「既知如此,為何要一路走到底?」

        今日若是登基為帝的是他,他想要將雲湘納進後宮,不過是一句話的事,說白了,不過是成王敗寇,夏元業終究只能道︰「皇兄有自個兒的執念,臣弟難道不能有嗎?」

        看著他半晌,夏元昊做出了決定,「你去皇恩寺給大夏祈福吧。」

        閉上眼睛片刻,夏元業再度睜開眼睛,恭敬的行了一個禮,「謝皇兄不殺之恩。」

        夏元昊不發一語,看著夏元業帶著林成轉身離開衛門,接下來他要處置的是雲荷,而她只能死路一條——病死。

        企圖謀害皇家子嗣,她死不足惜,可她偏偏出自武陽侯府、二皇子的母家,無論將來武陽侯府是否受到重用,武陽侯府的面子必須維護,因此不但不能降她的品級,還得厚葬她。

*             *             *

        李安然一家並沒有回文成侯府,而是直接搬進新家——皇上賜給他們的宅子——英勇伯府。

        這是皇上對李承何的答謝,不單因為他救了雲貴妃,更因為他養育了皇子,至於十八年前圍場上的救命之恩,皇上沒有提起,這也意謂不會追究,當初他為何在旁邊已經不重要了。

        雖然過年前箱籠和下人陸陸續續在衛門的安排下來到京城,可是李安然覺得這個年簡直一團亂,因為太多東西要整理了,爹得進宮給皇子當老師,兩個哥哥要進書院讀書,還有準備開醫館……總之,全家上上下下忙得焦頭爛額,甚至還沒有時間回文成侯府認親……

        當然,爹回去一趟了,讓老父老母知道他還好好活著,至於其他的事,皇上不追究,他又何必多說什麼?有些事不必說清楚,聰明人早就看出來了,不過文成侯府的沒落是必然。

        李安然趴在窗邊,看著外面的雪景,鬱悶的自言自語,「先前爹反對,三天兩頭說要上提親,如今爹點頭同意了,連個影子都沒瞧見,男人啊,果然只有一張嘴巴,只能說,行動力完全跟不上。」

         「我不同意,我的行動力一向高過嘴上功夫。」衛容淵堅決反對這話。

        岳父岳母都同意了,提親真的很簡單,可是說到成親,岳父岳母的意思是再等上三年,至少等她過了十八,這不教是他長達三年只能看不能吃嗎?不行不行,這不是憋壞他了嗎?

        這幾日他為了這事一直纏著岳父岳母,如今他們態度總算緩和了,今年可以成親,不過,當事者必須點頭答應才行。

        「我才不關心你的行動力……你怎麼在這裡?」李安然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坐直身子瞪著衛容淵。

        「你這個沒良心的小東西,你都不想我嗎?」衛容淵伸手在她額頭上彈了一下。

        「行啊,你還惡人先告狀,也不知道跑去哪兒鬼混了,我上哪兒找人?」

        李安然懊惱的伸手回敬他,不過下一刻,她的手就落在他手上,他立馬放到唇邊香了一個。

        「你不是知道衛門在哪兒嗎?」

        其實他待在衛門的時間不多,皇上想將影子衛搬到檯面上,而衛門是私產,影子衛不適合設在那兒,為了這事,他忙得團團轉,還要置辦一間院子,不能太小了,至少要三進,以後就是他們的家。

         李安然頓時呆住了,對哦,她怎麼忘了呢?

         這個樣子的她實在太可愛了!衛容淵忍不住雙手捧著她的臉,用力在她唇上親了一下,不夠,再一下,還是不夠,再一下,上癮了,再一下……

        李安然怔愣地回過神,連忙拍掉他的手,臉兒羞答答的染紅了,半晌,結結巴巴的擠出話來,「你……你別亂來!」

        「若是怕我亂來,你趕緊嫁給我。」

        「……你去找我爹。」

        「我要娶的是你,不是你爹。」

         「……我不是已經答應了嗎?」她覺得自個兒的腦子變遲鈍了,好像哪兒怪怪的,可是又說不上來,她確實在襄州就向他許下一生的承諾。

        「對,你答應了,我們過了炎熱的夏日就成親,你覺得如何?」

        「秋天是嗎?」李安然直覺得點頭,「我喜歡秋高氣爽的日子。」

        「我們說定了,過完中秋就成親。」衛容淵趕緊抓著她的手拉勾。

         李安然眨了眨眼睛,「這是幹啥?」

        「拉勾啊。」

        「我知道拉勾啊,不過,幹啥拉勾?」李安然覺得自個兒不是遲鈍的問題,而是變傻了,完全搞不清楚狀況。

        「你答應我過完中秋成親,我們當然要拉勾。」

        「我答應你過完中秋成親?」

        「我們已經拉勾了,你可不能耍賴不認帳。」

         李安然張著嘴巴,為何她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

         「我的姑娘怎麼可以如此可愛呢?」衛容淵承認自個兒一遇到她,自制力就變差了,因此他堂而皇之的再度捧著她的臉狂親,一次又一次。

        某人根本傻了,真的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不過直到隔日爹娘問她,她是不是答應中秋過後成親,她終於搞清楚狀況,她真的在不知不覺當中將自個兒坑了。

        「你這個男人實在太壞了!」這是事後她給衛容淵的評語。

        衛容淵不以為意,還得意的對她眨眼睛,「我只對你壞。」

        李安然不得不承認一件事——她是他的手下敗將,可是衛容淵立馬回應她——他是她白首到老的夫君。

        這是說,他們扯平了嗎?其實,無論誰坑誰,他們都很高興的告訴對方——

        「從今以後,我會握住你的手,即便未來有風有雨,我們一起經歷,一起共享生活的酸甜苦辣。」

         ——全書完
作者: 丫不    時間: 2020-10-31 11:13 PM

本帖最後由 丫不 於 2020-10-27 07:40 AM 編輯

【後記】    今年的願望

        好久沒有寫後記,某人又要佟不到四十八時內交出一篇後記,甚是為難,可是又不能唱空城計,只能硬著頭皮在電腦前面敲敲打打,努力擠出一篇後記。

        佟偷懶了很久,說要交稿的日子一再往後延,佟都覺得很不好意思,可是好想休息,怎麼辦?催了又催,最後還是乖乖寫稿,幾乎一天要寫五六千字,好累哦,如今體能不好,真的不適合再熬夜寫稿了,還是要養成良好的習慣,別老是「頭輕腳重」,前頭混日子,後頭拖太久了只好趕趕趕——這就當成佟今年的願望好了。

        最近最認真的莫過於排隊買口罩,為了買口罩,不早起都不行,這對一向晚睡晚起的佟來說算是好事,佟一直想要養成良好的生活作息,早睡早起,可是習慣真的很難改啊。

        佟很喜歡最近的天氣,即使出了大太陽也不會太熱,下雨也不會太冷,很適合出遊,可惜近來不適合四處趴趴走,但願這種壓抑又緊繃的日子趕快過去,出門不必戴口罩,佟是一個不習慣戴口罩的人,有時候連騎機車都會偷懶,下雨天更是麻煩,眼鏡還會起霧。

        總之,如今適逢非常時期,大家要好好照顧自己、保護自己,我們下一本再聊了。




歡迎光臨 伊莉討論區 (http://www30.eyny.com/) Powered by Discuz!